第20章 平息騷亂
- 以貪治明
- 狗大狗大
- 2230字
- 2025-05-16 19:30:00
李斌斬釘截鐵般的命令,本能地令元百戶皺起了眉頭。
無論是從文武相輕的角度看,還是從制度設(shè)計的角度說,李斌這等文官都沒有指揮他們留守右衛(wèi)的權(quán)力。
可當李斌那句“莫傷俸糧”說出來后,元百戶便無話可說了。
民以食為天!
在糧食面前,什么文武殊途?什么定制規(guī)矩...統(tǒng)統(tǒng)靠邊站!
“宋銘,吳靖,你二人,去知會左近諸衛(wèi)。其余弟兄,拔刀!列戰(zhàn)鋒!”
元百戶看了一眼李斌,復雜的目光中混雜著一絲認可。
與此同時,隨著元百戶的命令,留守右衛(wèi)的士卒也在各隊小旗的指揮下,迅速列隊。
在明軍常用的“三才陣”里,去掉“游騎(偵察襲擾)”、“駐隊(后隊)”,僅保留正面接戰(zhàn)的橫隊隊形,拔刀出鞘。
緊接著,這一個百戶所便在一名總旗官的“進”字口令下,一步一步地向著前方亂斗發(fā)生處推進。
與元百戶一樣,留守右衛(wèi)的士卒們,面容堅定、步伐鏗鏘。
哪怕眼前的騷亂,并未波及到他們,但在看到糧食被毀的那一刻,接戰(zhàn),便不再需要理由。
糧食安全,就是農(nóng)耕文明的底線。
任何觸碰到這一底線的行為,都將直接挑起這些士卒們洶涌的戰(zhàn)意。
之前不動,并不是他們怕死。
而是在突發(fā)情況發(fā)生時,現(xiàn)場缺乏了一個強而有力的指揮。哪怕士卒們,在看到俸糧被波及、被毀傷時,樸素的情感讓他們想要去阻止這一切發(fā)生。
卻始終缺了一道命令,這道缺失的命令,讓這群習慣了聽令行事的士卒們不安,讓士卒們猶豫。
對大運西倉內(nèi)外的百戶官們來說,亦是同樣的道理。
作為百戶,這一大明軍隊中的基層指揮官。
他們不算缺糧的群體,但也決計到不了堂上官那種,完全不用為生計發(fā)愁的地步。
糧食被毀,或許不能令他們與士卒們一樣同仇敵愾,但絕對能刺激到他們的神經(jīng)。只是在官員的身份下,他們會比士卒們想得更多:比如,責任誰擔?
即便保住了糧食,但萬一引得某些人不滿,事后要找麻煩怎么辦?!
現(xiàn)在,李斌的一道命令,成功地將責任攬到了他的頭上。
沒了擔責的顧慮,這幫人瞬間有了反應(yīng)。
一道又一道拔刀的聲音,從大運西倉內(nèi)傳出。原本只是一個百戶所的踏步聲,尚且壓不住動亂中的嘶吼與叫喊。可當周圍一個又一個衛(wèi)所,開始加入鎮(zhèn)壓動亂的陣營...
上千人的踏步聲,便聲震如鼓,一下又一下地在所有人心頭敲響。
“莫傷俸糧!”
在留守右衛(wèi)推進到距離動亂發(fā)生處五十步時,元百戶開始喊出第一聲口號。
他沒有完全按照李斌的意思行事,可能是覺得八個字的口號過于臃腫,不利于信息的直接傳達。
“莫傷俸糧!”
第二道口號的出現(xiàn),發(fā)生在距離動亂處四十八步處。來自留守右衛(wèi),這一百一十人的齊聲力喝。
百人齊喝的喊聲,在大運西倉的倉廒里回蕩,就像是一個信號,一個指引。
指引著第三聲“莫傷俸糧”出現(xiàn)的時機...
在留守右衛(wèi)推進到四十五步左右時,第三聲“莫傷俸糧”出現(xiàn)。而這一次齊喝,參與者高達上千人。
上千名士卒的爆鳴聲,經(jīng)過倉廒墻壁的反射、匯聚,說它聲震寰宇,那是夸張;可說它,聲動四方,卻也略顯保守。
這一,足以令大運西倉外圍士卒們都能聽到、聽清的大喝,在解了外圍士卒,對大運西倉突然封閉的不解的同時,亦是讓混戰(zhàn)處,陡然一靜。
無論是挑起紛爭的錦衣衛(wèi),還是被他們裹挾進入戰(zhàn)斗的其余各衛(wèi)士卒,都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愣愣地或低頭、或回頭看向他們的附近。
那已經(jīng)被踩進地里的麥粒、被劃破后已不再有麥粒流出的糧袋...
以及,那上千名抽刀出鞘,正擺著整齊的隊列,從庫區(qū)各條道路上,同時向他們壓過來的昔日袍澤...
騷亂就這么平息了。
平息得很突兀,一如騷亂爆發(fā)時那樣。
許是沖動鬧事后的后怕情緒上涌,亦或許是毀傷糧食帶來的愧疚。
在騷動平息的第一時間,錦衣衛(wèi)也好,其余各衛(wèi)也罷。所有參與打斗的士卒,忽然齊刷刷地跪倒一片,一把又一把雁翎刀,被丟在了地上,壓在那些被毀的麥粒之上。
元百戶見狀,不由得將目光投向李斌。
而元百戶的這一眼神,自然也讓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了,鎮(zhèn)壓動亂的主使者是誰。
只是,李斌那一身儒服,而非官袍的打扮,又難免讓場面顯得很是尷尬。
跪倒在地的錦衣衛(wèi)百戶張瑾,嘴皮翻動,幾次想要說點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特么的該怎么說?!
他錦衣衛(wèi)鬧事在先,眼下毀了那么多糧,無論是打是罰,他張瑾甘愿承擔。只是,這個判罰,難道非要李斌這么一個非官員身份的人來做嗎?
瞧見張瑾百戶那副為難的模樣,李斌倒也不意外。因為他明白:官員與非官員的區(qū)別,在眼下的大明朝,并不像未來那樣,只是領(lǐng)導職務(wù)與非領(lǐng)導職務(wù)之間的區(qū)別。
嚴格來說,官員和非官員之間的區(qū)別,不僅是政治身份上的不同,甚至在法律地位上也是不一樣的。比如,官員可以按照品級,擁有一定的奴仆,而非官員...
哪怕是有功名的舉人、一地士族豪紳等等,都屬于民籍,完全沒有擁有仆人伺候的資格。
雖然在實際執(zhí)行中,舉人士紳們完全可以用“雇工”、“認義子”等各種方式,來規(guī)避大明律的限制。
但一個得偷偷摸摸的巧立名目,而另一個,則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享受這份特權(quán),這便是高下之分。
千萬別以為,什么有功名在身者,可見官不跪,就以為有功名的士紳們,在地位上與官員是等同的。甚至反過來想想,一個“見官不跪”,都能成為士紳們的優(yōu)待、特權(quán)之一,那反過來看,也不難看出此時官員的地位是何等高絕。
可以說,無論是世俗觀念、還是律法支撐,都造就了“官”,這一階級,凌駕于其他所有民籍、軍籍之上的超然地位。
他張瑾,再怎么說也是個官。
即便是要罰,那也得官來罰官...
哪怕,李斌即將邁入官員這一階級,可眼下他這不還不是官嗎?!
同樣,在張瑾因為身份的問題,而感到難以啟齒時,李斌也同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不能開口說出任何關(guān)于如何處置張瑾等人的話!
因為他如今還是民籍。
一旦說了,那就是僭越,是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