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崇信爽朗的“哎”了一聲，放下野巴子，連汗都沒擦一下便轉身去挑水熬藥。

看著舒崇信的背影，李伯欣慰的點了點頭。

待舒崇信忙里忙外把鍋架上，他又彎腰走進山洞：“娘，天要黑了，我剛剛采藥的時候瞅見山那邊有一大片灰灰菜，我去挖回來，火里埋著番薯，您和小妹先吃。”

周蓉一聽，當即走到火邊，拿木棍一捅咕，煙灰里滾出來六個大番薯。

她面色微沉，指著番薯道：“怎么有六個？”

舒崇信還以為娘嫌他放多了，趕忙上前解釋：“娘，小妹，二弟二弟妹各一個，我瞧著村長和小福子沒人看顧，怪可憐的，就……就多放了兩個。”

周蓉深吸一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自己這個大兒子就是太善良，遇到這種狀況全然忘記，老二幾個平時如何欺負他。

這孩子就是太善良軸得很。

周蓉眼神復雜的看著舒崇信，問道，“我們都有了，你呢？”

舒崇信愣住了。

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我就隨便吃點野菜就行……”

周蓉戳了戳他的額頭，咬咬牙，“你啊！死腦筋！”

她翻開包袱，取出兩個大番薯放進火堆里，才沒好氣瞪了眼舒崇信：“你今天累了一天了，歇著，不許去！”

轉而盯緊了舒瑞德和舒夢雅。

二人心頭一驚。

下一秒，周蓉手指便落在了二人臉上，聲音故意拔高了不少，眼神中滿是冷淡，“聽見你大哥剛剛的話了嗎？”

“你們今天采到的野菜只夠今天的飯錢，要不想明天餓死，現在就去把那片灰灰草摘回來！”

“否則，別怪老娘不留情！”

周蓉大手一抄，翻出兩個番薯扔到這兩個不孝子女身上，虎視眈眈盯著二人。

“娘！”

舒夢雅最嬌氣，她今天跑了大半天摘野菜，手都磨破皮了，此刻聽見還要去摘野菜，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不知道母親到底怎么了，也徹底沒了任性的底氣，只是委屈的看著周蓉，試圖喚起她的母愛。

只可惜母愛這東西，周蓉上輩子就耗盡了，兒女的福氣她一點都沒有享受到，想起上輩子發生的事情，周蓉現在還心有余悸。

她鐵面無情的盯著二人，知道他們是白養狼，早就已經不管不顧，要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根本就不想管。

帶著舒崇信走的遠遠的，也不至于被他們拖后腿，糧食還要分出去不少。

兒女債真是上輩子造的孽。

周蓉的臉色越發冰冷了起來。

舒瑞德和舒夢雅終究還是屈服了，兩人抱著唯一的口糧，失魂落魄背起背簍走出了山洞。

角落里的蔣樂英默默的縮起身子，生怕自己也被周蓉攆出去摘野菜，自己還懷著孕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她的擔心是多余的。

周蓉還不至于喪心病狂到為難孕婦，只是對蔣樂英也沒什么好臉，直接把她當成透明人，自顧自開始清理山洞。

昨夜他們山山匆忙，只是簡單撒了些生石灰驅蟲，山洞里面的雜草也只清除了一小部分，勉強收拾出一個落腳之地。

周蓉眼下就是要把雜草清理的更干凈，一些漏掉的縫隙也要涂上生石灰。

舒崇信見狀趕忙過來幫忙，“娘，還是我來吧。”

周蓉眼底一片柔軟，拍拍舒崇信的肩膀，心里的火氣消散了不少。

李伯在一旁旁觀這出鬧劇，微微頷首。

他是村子里年紀最大，威望最高的老人了，舒家的那些事再沒有比他看得更清楚的。

眼見周蓉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一改往日的糊涂行為，他也放心許多。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周蓉以前受了多少的委屈，周家這幾個小子就舒崇信最是靠得住，其他的……不提也罷。

很快，藥熬好了，舒崇信倒在碗里，在李伯的指揮下喂給小福子，又取出藥渣敷在小福子手心腳心。

周蓉留意著，小福子竟真的一直沒醒，她甚至悄悄摸了摸小福子的額頭，見原本下去的溫度居然又回升了一些。

不過溫度不算燙手，尚在可接受范圍內。

等到天徹底黑下來，出去采野菜的村民們才陸續回來了。

大家累得半死，還要撐起精神來和周蓉借鍋。

都是鄉里鄉親，周蓉也不至于那么小氣，何況村民回來后確實挖到了不少的野菜。

“想要用我的鍋也不是不行，你們挖到的野菜要分我一點才行，這是交換。”

村民面面相覷可現在也沒有了什么辦法，只能點頭答應下來。

周蓉從來不為難人，但也不想太仁慈，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東西不是想拿就拿，想借就能借走，天底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

周蓉收了村民的野菜，允許他們用舒崇信臨時搭建的土灶。

不多時，大家終于吃上了今天的第一頓飯。

喝到野菜湯的那一瞬間，人群中響起了低泣聲。

害怕白巾軍沒走遠，大家伙都不敢點火，就連土灶的火也不敢太大，如今周遭一片漆黑，這些低泣聲越發讓人心酸。

“不許哭！”

黑暗里李伯低聲呵斥道：“山上是有狼的，不怕引來狼就只管哭！”

村長開口，低泣聲很快就平息了。

山洞里的周蓉舒出口長氣。

此情此景，絕對不能哭，引來狼都是小事，亂了人心，泄了氣才是最要命的。

人是非常容易被周圍的人和事影響的。

山洞里舒瑞德和蔣樂英睡在一起，舒夢雅睡在另一片，小福子則單獨睡在最厚的稻草堆上。

幾人早就睡得天昏地暗，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

舒崇信悄聲道：“娘，你先去睡吧，我守著就行。”

周蓉卻搖了搖頭：“你也不是鐵打的，白天奔波一天了，你去睡吧。”

見舒崇信頂著個大眼又要犯倔，周蓉板起了臉：“怎么，我還指揮不動你了？”

舒崇信哪里敢這樣說，他灰溜溜爬到稻草上躺下，只是心里默默決定不要睡太死，等到后半夜就起來讓娘去休息。

看著大兒子的背影，周蓉嘆了口氣。

有時候她也會迷茫，自己三子一女，卻沒一個省心的。

三個小畜生不提，狼心狗肺，活生生來找他討債的，大兒子忠孝，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犟種。

難道真是我造的孽？

周蓉現在完全不信命，老天爺都給了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心里已經做好了選擇，想要在亂世活下去太艱難。

周蓉眉宇間閃過迷茫的郁色，仰頭望天，映入眼簾的是深藍色的夜幕，別說月亮，就連星子都沒有。

明天可能要下雨。

周蓉滿腔憂慮瞬間一掃而空，她當即把晾曬在山洞外的野巴子搬回來，又從空間里翻出油布。

緊接著周蓉從附近折了幾根長樹枝，底端搬來大石頭卡住，將油布撐起來。

這樣山洞里就不會淋雨受潮了。

周蓉還進去摸了摸小福子的額頭和胳膊，確定他降燒了才安心回去坐下。

村長執意不肯住在山洞里，生怕他開了這個頭，其他人也要擠山洞，而是和村民們在樹底下睡。

周蓉本打算去找村長商量一下避雨的事，哪知她剛走出山洞，后脊猛然一冷，無數汗毛乍起！

“誰！”

周蓉迅速后退，卻還是晚了一步，一個高大的黑影從天而降，將她嚴嚴實實摟在懷里，腥臭的口氣撲面而來：“嫂子，是我嘿嘿！”

王麻子！

周蓉立即聽出來人的聲音，眼睛驟然睜大，瘋狂掙扎著，同時狠狠一腳踹在王麻子襠部。

“啊！”

王麻子發出慘叫聲，卻被他飛快止住，他捂著襠部無聲的嘶吼著，面目痛到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