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幕府之中的會議之后，虞靈在雍城東營中呆了幾天。

直到第三天的辰時，北線的大軍終于拔營。

身穿甲胄的虞靈，騎著秦人的馬匹，與嬴縶并排而行。

“公子，此番戰后，有何打算？”在行進二十里后，嬴縶開口問道，他臉上帶著隨意，似乎并非刻意提問。

然，虞靈曉得，自己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很快，便會被送回雍城。

“吾在洛邑，答應太子，此番戰后永駐畿內！”虞靈答道。

“永駐畿內？”嬴縶卻是一笑，“這天下，痛失一大才啊！”

“何故？”虞靈假裝不知對方的意思。

“哈哈……”嬴縶的笑聲卻是更大了起來，“公子何必明知故問？”

“那公子何必，強人所難？”虞靈反問。

此后，兩人的談話，便漸漸變了方向。先是山川美景，再是各國佳肴，然對于此次之戰，與天下大事，二人卻是只字不提。

直到數日之后，軍隊到達梁地，之后二人的話題，才再次回到戰爭中來。

“公子以為，我等該如何入晉？”

梁晉邊境便是黃河，秦軍勞師遠征，雖然占有晉國國內空虛之利，但是若強行渡河，這作為偏師的北路秦軍，恐怕會受到巨大的損害。

而若是，在此處便損失慘重，屆時深入晉地，恐怕打不到絳城。

虞靈知道，秦軍主力在占領虢國舊地后便達成了戰略目標，而這北路之軍若是損失過多，便會停滯不前。

如何讓這支偏師，以最小的代價入晉，便是此次作戰的最難點。

虞靈的腦袋開始瘋狂的思考。

白衣渡江？時機不對。

北繞突襲？時間太緊。

想來想去，唯有小股部隊潛入敵方城邑，引發城內騷亂，使得河岸防御銳減，才能減小渡河傷亡。

但是，這要引發的騷亂，可不是短時間的。

換句話說這支小股部隊，成功率極低，而投胎率則高得嚇人。

但，這好像是唯一的辦法。

“吾有兩策。”無奈間，虞靈還是抬起了右手，他比出了一個二的手勢道，“一者，北繞突襲，然此法耗時過久，恐誤天子大事。”虞靈收回一指，繼續道，“二者，細作潛入，擾亂河防后方，而后公子大軍乘機渡河，然此法為細作者恐無人生存！”

“公子妙計！”聽到虞靈的兩個計策，嬴縶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公子以為何法為上？”

好嘛，這球又踢回了虞靈的懷里。

“細作！”在良久的沉默不語之后，虞靈還是說出了答案。

“好，便聽公子之計！”而這個答案，正中嬴縶下懷，他忽地一聲吶喊，“來人！”

“喏！”一名衛兵，走進幕府，“將軍何事！”

“傳令下去，特使大人欲以細作擾亂敵軍，我營中將士凡被特使選中者，皆聽從特使號令！”嬴縶高聲回答，言罷他看向虞靈，“還請特使，盡快挑選能人，助我軍早日攻入晉土！”

陰險，這位秦國宗室大臣，果然陰險異常。

虞靈的心中咯噔一下，他看向那名前來聽令的秦軍將士，此刻那將士的眼中，竟然透出了一絲恨意。

招攬不成，便要殺死良才是嗎？

如此果斷，果真是上位之人啊！

虞靈如此感慨，他知道嬴縶的陽謀一下，他便只能親赴敵營，不然無論細作之策成功與否，他在這秦營之中，便與死無異。

“好！”想到這里，虞靈只能在心中冷笑，“我明日便挑選將士，而我也會隨他們一起潛入敵營！”

“先生高義！”聽到虞靈的話，嬴縶不由皺眉抱手，在這皺眉之際，他的眼角竟還擠出了一滴淚水。

……

王室與晉國的交界之處，太子鄭的聯軍已然席卷。

僅僅數日的時間，晉國南境的十七座城邑，便全然落到了聯軍的手中。

但虞城，此刻卻已是危在旦夕，公之奇站在城樓之上，他的甲胄已然破損，他的面部已被煙火熏黑。

晉軍攻城，已有十日。

這虞城之中，火油石塊，也即將耗盡。

“公子喬與芮公的援軍為何還沒到？”他雖然嘴里這么問著，可是他是明白的，既然時間已過，那公子喬恐怕……

就在公之奇即將絕望的時候，一個出乎他意料的人來到城樓之下。

那人穿著不怎么合身的甲胄，就連步伐都有些虛浮。

然而，那人的腳步聲卻是有力的，他費力爬上城前，一只細膩而肥厚的右手，搭在了公之奇的肩上。

“卿莫要絕望，我虞國還未到亡時！”

“嗯？”公之奇慌張回頭，映入他眼簾的竟然是早已被軟禁宮中的虞公，“君上，您……”

“城中兵馬皆上城墻，宮內無人看守，寡人便來了！”言罷他抬手指向城內，在他所指的方向，一群舍人宮女，此刻正在搬運著火油與石木，“晉軍圍我數日，我恐城中火油、石、木不濟，便讓人將宮中之物送來！”

“君上……”公之奇的聲音開始顫抖，他哽咽著緩緩起身。

而此刻，晉軍的又一輪攻勢再度來臨。

“君上在此，我虞國將士，隨我再抗敵軍！”隨著公之奇的一聲吶喊，這城墻之上的將士們紛紛朝著他的方向看去。

當他們看見，那久不露面的虞公，此刻正與他們一起，在城墻之上守衛家園的時候。

所有人，都發出了自豪的怒吼！

他們的君上，與他們同在，他們的國家不會就此滅亡！

城墻之上，反擊越發的強烈。

城墻之下，晉軍陣前，晉軍統帥里克的眉頭緊成了一團，“敵軍為何突然氣勢高漲？”他向身旁副將詢問道。

“屬下，這就去一探究竟！”那副將言罷，爬上觀望臺，朝著虞城城墻上望去。

城樓之上，穿著醒目盔甲的虞公，此刻格外的清楚。

很快，那副將回到了里克身旁，“將軍，虞公此刻正在城墻之上！”

“什么？那懦弱之輩，竟然也有這般膽識？”

就在里克思考著，下一步該怎么辦的時候，一名傳令兵，來到了他的身后。

“將軍，芮公部距此不到10里！”

“芮公？”里克一臉疑惑，“他來做什么？”

“信使來報，芮公送來了虞國公子喬！”

“公子喬？”聽到傳令兵的回答，里克的眼中升出了喜色，“傳令下去，暫停攻城！”

而在此刻，距離里克大軍不到6里地的地方，一支僅有一千人的隊伍，已然悄悄的占領了一處高地。

百里視在高地之上，望著虞城的方向，他的牙齒都快要咬碎了。

“將軍，我們抓到了一個信使！”忽然一名士兵來到了百里視身后。

“信使？”百里視回頭看去臉上滿是不解，“何人的信使？”

“芮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