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化的雪？！

影的瞳孔猛地一縮！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荒謬、憤怒和被戳穿般的刺痛感，瞬間沖垮了他強行維持的冰冷！

雪？他心中那焚燒了百年、足以焚毀整個世界的滔天恨火，在這個老東西眼里，竟然只是一捧……未化的雪？！這輕描淡寫的比喻，比任何惡毒的辱罵都更讓他感到極致的羞辱！

“呃啊——！”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從影的喉嚨里爆發出來！所有的困惑、所有的隱忍、所有的傷痛都在這一刻被點燃！他用盡剛剛恢復的一絲力氣，猛地抬起還能動的左臂，狠狠地、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揮向那只遞過來的、盛著熱水的破碗！啪嚓——！

刺耳的碎裂聲在寂靜的大殿中炸響！粗陶碗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滾燙的熱水混合著鋒利的陶片碎片，四處飛濺！滾燙的水滴濺到影的手背上，帶來一陣灼痛，他卻渾然不覺！“閉嘴！老東西！”影嘶吼著，掙扎著想要從瓦礫中站起，冰藍色的眼眸因極致的憤怒而赤紅，死死地瞪著近在咫尺的慧明，利爪再次彈出，直指對方的心口！

“我要撕了你！！”然而，慧明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狂暴攻擊和碎裂的碗，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憤怒或恐懼。他甚至沒有后退半步。濺起的滾燙水滴有幾滴落在他枯槁的手背和僧袍上，他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仿佛只是被蚊蟲叮咬了一下。

他看著影那雙因暴怒而扭曲、燃燒著赤紅火焰的眼眸，看著他那指向自己心口的、微微顫抖的利爪。渾濁的眼睛里，依舊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以及……一絲影無法理解的、近乎悲憫的了然。仿佛他早已預料到這一切，早已看穿了這狂暴表象下的……虛弱與迷茫。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直起一點佝僂的腰背，不再看影，也不再理會地上的狼藉和飛濺的熱水。他轉過身，拄著那根破掃帚柄，步履蹣跚地、一步一步地，挪回大殿中央那個破舊的蒲團旁，然后，如同耗盡所有力氣般，緩緩地、沉重地坐了下去。枯瘦的背影對著影，重新陷入了那種近乎枯寂的沉默。

大殿內，只剩下陶碗碎裂的殘片、一灘迅速冷卻的水漬、彌漫的塵土、以及影粗重壓抑如同困獸般的喘息。那句“未化的雪”，如同最冰冷的魔咒，在他耳邊反復回響，將他心中那自以為堅不可摧的仇恨堡壘，悄然撕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他依舊保持著攻擊的姿態，利爪指著前方，卻感覺全身的力量都被那輕飄飄的一句話抽空了。

冰冷的瓦礫硌著他的身體，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寒冷刺骨。碎裂的陶片散落在冰冷的地面，如同破碎的星辰。那灘漸漸失去溫度的水漬，映著窗外透入的慘淡月光，像一塊丑陋的傷疤。影半跪在瓦礫堆中，利爪依舊僵直地指著前方慧明枯坐的背影，身體卻如同被凍結般無法動彈。

“未化的雪”……那五個字，帶著老僧特有的沙啞和疲憊，如同淬毒的冰錐，反復鑿擊著他靈魂深處那自以為堅不可摧的恨意壁壘。

荒謬！可笑！可……為什么內心深處某個角落，竟會因為這輕描淡寫的比喻而產生一絲連他自己都唾棄的動搖？

不！絕不！影猛地甩頭，試圖將這荒謬的念頭連同那老僧令人作嘔的氣息一起甩出去！冰藍色的瞳孔重新被冰冷的恨意點燃。他需要力量！需要離開這個鬼地方！這老僧再詭異，總有虛弱的時候，總有金光無法護體的間隙！他必須逃出去！積蓄力量，然后……毀掉這里的一切！

他不再試圖立刻攻擊那個枯坐的背影。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經絡中盤踞的佛力帶來的滯澀感，影開始嘗試著，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將身體從壓著的泥塊瓦礫中抽出來。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骨骼的呻吟和肌肉的撕裂痛楚，但他咬緊牙關，眼神狠戾如狼。終于，他擺脫了瓦礫的束縛，踉蹌著站起。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妖力運轉依舊不暢，但至少恢復了基本的行動能力。

他警惕地瞥了一眼蒲團上紋絲不動的慧明，確定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后，才將目光投向那扇虛掩的、腐朽的廟門。門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也是自由的象征。影屏住呼吸，將殘存的妖力盡可能地收斂、壓縮，如同一張拉滿的弓，蓄勢待發。

目標——廟門！沖出去！只要沖出去，以他的速度，這老朽絕對追不上！就是現在！他足尖猛地一點冰冷的地面，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化作一道模糊的白影，帶著決絕的慘烈氣勢，直撲向那扇象征著出口的破敗廟門！速度被他催動到了此刻的極致！三丈……兩丈……一丈……廟門近在咫尺！

他甚至能聞到門外夜風中帶來的草木氣息！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腐朽木板的瞬間——嗡……！那低沉、渾厚、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嗡鳴，再次毫無征兆地響起！并非來自慧明，而是……來自整座寺廟？！

影駭然發現，虛掩的廟門縫隙處，以及兩側的窗戶、墻壁……所有通往外界的地方，都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一層極其淡薄、卻堅韌無比的金色光膜！這光膜仿佛與整座破廟的磚石融為一體，散發著與慧明體內金光同源、卻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浩瀚氣息！它并非攻擊，而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

砰！！！

影的身體，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這層看似薄如蟬翼的金色光膜之上！沒有反震的巨力，只有一種深陷泥沼般的粘稠與堅韌！他感覺自己撞進了一團柔韌無比、卻又堅不可摧的金色蛛網！所有的沖擊力，所有的速度，都被這層光膜無聲無息地吸收、化解！他整個人如同被粘在蛛網上的飛蟲，被牢牢地禁錮在距離廟門僅一步之遙的地方！

“呃！”影悶哼一聲，身體被巨大的慣性擠壓在光膜上，動彈不得！他驚駭地掙扎，利爪瘋狂地撕扯著面前的金色光膜！

嗤！嗤！嗤！鋒利的爪尖劃過光膜，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濺起細碎的金色光點，卻只能在光膜表面留下幾道淺淺的、迅速彌合的白痕！這屏障的堅韌程度，遠超他的想象！

它仿佛蘊含著整座古剎的意志，以大地為基，堅不可摧！“放……我……出去！”影嘶吼著，冰藍色的眼眸因憤怒和一絲絕望而赤紅！他調動起體內所有殘存的妖力，不顧經絡撕裂般的劇痛，瘋狂地灌注于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