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兩點十七分，程夏被雷聲驚醒。

窗外暴雨如注，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照亮整個房間。她摸索著打開床頭燈，發現空調不知何時已經停止運轉，房間里悶熱得令人窒息。

“停電了？“程夏嘟囔著爬起來，摸黑找到手機。屏幕亮起，通知欄顯示有一條未讀消息——是編輯發來的關于新連載的修改意見。

她嘆了口氣。睡意全無，干脆去廚房找點喝的。

赤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程夏躡手躡腳地下樓。別墅里一片漆黑，只有偶爾的閃電提供短暫照明。她正摸索著墻壁前進，突然聽到客廳傳來一聲輕微的金屬碰撞聲。

程夏渾身僵住。有小偷？

又一道閃電亮起，她看到客廳沙發上分明坐著一個人影。

“誰在那里？“她聲音發抖，手已經摸向墻邊的裝飾花瓶。

“是我。“宋臨風的聲音。

程夏長舒一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你大半夜坐在黑暗里干什么？“

“找醫藥箱。“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帶著一絲不自然的緊繃。

程夏這才注意到茶幾上攤開的急救包。她摸索著打開手機手電筒，光束照向沙發——

倒吸一口冷氣。

宋臨風只穿著白色背心，右臂上一道約十厘米長的傷口正在滲血，鮮紅的痕跡在冷白皮膚上格外刺目。醫用酒精和紗布散落在一旁，他左手正笨拙地試圖用牙齒撕開繃帶包裝。

“你受傷了！“程夏沖過去，奪過他手里的繃帶，“怎么弄的？“

“工地巡查時被鋼筋劃到。“他簡短地回答，“本來不嚴重，淋雨后傷口發炎了。“

程夏湊近檢查傷口，聞到了酒精混合著血腥氣的味道，還有他身上特有的雪松氣息。在手機冷光下，她注意到他鎖骨處也有細小的擦傷，濕漉漉的黑發貼在額前，整個人看起來罕見地狼狽。

“你需要去醫院，這傷口需要縫合。“程夏皺眉。

“沒必要。“宋臨風試圖拿回繃帶，“我自己能處理。“

“別動！“程夏拍開他的手，“你連包裝都撕不開，逞什么強？“

她不容拒絕地拿起酒精棉，輕輕擦拭傷口周圍。宋臨風肌肉瞬間繃緊，但一聲不吭。程夏借著燈光看清了傷口——雖然不長，但頗深，邊緣已經有些紅腫。

“你忍著點。“她拿起消炎藥膏，小心翼翼地涂抹。

宋臨風的目光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月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為她鍍上一層銀邊，睫毛在臉頰上投下扇形的陰影。她抿著嘴唇，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仿佛怕弄疼他。

一種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宋臨風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認識以來最近的距離。

“好了。“程夏用紗布固定好傷口，抬頭正對上他深邃的眼睛。兩人都愣了一下，程夏率先移開視線，假裝整理醫藥箱來掩飾突然加速的心跳。

“謝謝。“宋臨風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程夏點點頭，突然注意到沙發旁的地板上散落著幾張圖紙。她隨手撿起一張，借著月光看到上面滿是紅色修改標記。

“你的設計圖？“她問。

宋臨風迅速接過圖紙：“沒什么，廢棄的方案。“

但程夏已經看到了圖紙角落被粗暴劃掉的日期和投資方的駁回意見。最上方用紅筆寫著大大的“缺乏亮點，重做！“。

“投資方不滿意？“程夏試探地問。

宋臨風肩膀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們不懂設計。“

程夏想起自己無數次被編輯退稿的經歷，突然理解了此刻他平靜語氣下的挫敗。她鬼使神差地說：“看起來像被海浪沖散的沙堡。“

“什么？“

“你的設計。“程夏指著圖紙，“這些分散的小建筑群，像退潮后留在沙灘上的沙堡殘骸，很美但...缺乏聯系。“

宋臨風猛地抬頭看她，眼神銳利得讓程夏后悔多嘴。

“抱歉，我不該亂評價專業——“

“不，“宋臨風打斷她，突然拿起另一張圖紙，“繼續說。“

程夏不知所措，只好硬著頭皮道：“就是...如果把這些'沙堡殘骸'用某種'潮汐線'連接起來呢？比如架高的木棧道，或者玻璃走廊...讓人能像海水一樣在不同建筑間流動...“

她越說聲音越小，覺得自己在班門弄斧。但宋臨風的表情越來越專注，突然抓起筆在圖紙背面快速勾畫起來。

“潮汐線...“他喃喃自語，線條在紙上流暢延伸，“漲落之間的韻律...“

程夏看著他沉浸在創作中的側臉，突然想起自己小說里描寫的建筑師男主角——“當他專注于設計時，整個世界都仿佛靜止，只剩下鉛筆與紙面摩擦的沙沙聲，像海浪輕撫沙灘...“

她心跳漏了一拍。這個場景與她筆下描寫竟如此相似。

不知過了多久，宋臨風放下筆，審視著自己的草圖，眼神明亮得驚人：“這能行。“

程夏驚訝地眨眨眼：“我的胡言亂語真有幫助？“

“比投資方的'專業意見'有用多了。“宋臨風嘴角微微上揚，這是程夏第一次看到他接近微笑的表情。

窗外雨聲漸小，月光更加明亮地灑進來。兩人之間突然陷入一種舒適的沉默。

“你經常熬夜寫作？“宋臨風突然問。

程夏點頭：“靈感常在深夜造訪。你呢？“

“建筑從不睡覺。“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它一直在你腦子里生長。“

程夏笑了：“寫作也是。有時候角色會自己活過來，做你預料之外的事。“

“你寫什么類型？“宋臨風問，語氣是真摯的好奇而非客套。

“都市愛情， mostly。“程夏猶豫了一下，“最近在寫一個關于建筑師的連載。“

宋臨風挑眉：“巧合？“

“純粹的職業需要。“程夏急忙解釋，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她沒告訴他，自從住進這棟別墅，她筆下的男主角越來越像眼前這個人。

宋臨風似乎想說什么，但程夏的手機突然響起。屏幕上顯示“未知號碼“。

“我得接這個。“程夏起身走到角落，壓低聲音，“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程夏？我是林教授介紹來的。關于那件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程夏臉色驟變，偷瞄了一眼宋臨風，確保他在專注看圖紙沒注意這邊：“現在不方便談。明天我再聯系你。“

她匆忙掛斷，轉身發現宋臨風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工作電話？“他問，語氣平靜。

“嗯，編輯催稿。“程夏扯了個謊，莫名感到一陣心虛。

宋臨風點點頭，沒再追問。他收起圖紙站起身：“謝謝你的幫助。晚安。“

“晚安。“程夏目送他上樓，心里亂作一團。那個電話提醒她，自己來度假村的目的遠不止寫推廣文案那么簡單。

而宋臨風，恐怕也藏著不少秘密。

第二天中午，程夏頂著黑眼圈出現在廚房。她整晚沒睡好，夢里全是滴血的傷口和神秘的電話。

讓她意外的是，廚房餐桌上放著一杯冰咖啡和牛角包，旁邊紙條上寫著：“工地會議，晚歸。咖啡提神，別熬夜。——L“

程夏拿起咖啡，嘴角不自覺上揚。這個看似冷漠的男人，竟然記得她喝咖啡不加糖。

她端著咖啡來到陽臺，打開電腦繼續寫作。今天的場景是男主角發現女主角的秘密——她接近他是為了調查一樁舊事。寫著寫著，程夏發現自己不自覺地賦予了男主角宋臨風的一些小習慣：思考時用食指輕敲桌面，喝黑咖啡時微微皺眉，雨天會不自覺地望向窗外...

“程作家！“一個聲音打斷她的思緒。程夏抬頭，看到林經理站在花園小路上沖她揮手。

“能打擾一下嗎？“林經理走近，笑容可掬，“想問問推廣文案的進度。“

程夏合上電腦：“大綱已經好了，正在寫樣章。“

“太好了！“林經理搓著手，“對了，和宋設計師相處得怎么樣？“

“還...可以。“程夏謹慎地回答。

林經理意味深長地笑了：“看來安排你們同住是對的。你們看起來很合拍。“

程夏皺眉：“什么意思？“

“沒什么，只是觀察。“林經理轉移話題，“對了，后天度假村有個小型發布會，希望你能參加。宋設計師也會展示他的新方案。“

程夏點頭應下，目送林經理離開。他的話讓她不安——什么叫“安排你們同住是對的“？難道這不是意外？

下午，程夏決定去度假村圖書館查些資料。穿過大堂時，她無意中看到宋臨風正在角落打電話。他背對著人群，聲音壓得很低，但幾個詞還是飄進了程夏耳朵：

“...必須在發布會前解決...不，不能讓她知道...“

程夏僵在原地。讓誰不知道？解決什么？

就在這時，宋臨風轉過身，與她四目相對。他迅速掛斷電話，表情瞬間恢復平靜。

“程小姐。“他點頭致意，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

“宋設計師。“程夏強迫自己微笑，“聽說后天有發布會？“

宋臨風眼神閃爍了一下：“是的，我會展示新方案。“他停頓片刻，“多虧了你的建議。“

程夏想追問更多，但宋臨風已經看了看手表：“抱歉，我有會議。晚餐不必等我。“

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程夏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他們之間看似和諧的表面下，似乎隱藏著無數未說出口的秘密。

那天晚上，程夏在宋臨風的書房門口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敲門。她回到自己房間，打開一個加密文件夾，里面是一份關于三年前某建筑事故的調查筆記。

而與此同時，一樓書房里，宋臨風正對著電腦屏幕皺眉。屏幕上是一份標有“程夏背景調查“的文檔，其中“林教授“和“濱海大廈倒塌事故“幾個詞被特別標紅。

窗外，夏夜的海浪輕輕拍打著沙灘，如同兩顆逐漸靠近卻又彼此防備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