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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力保馮保 上

馮保從小門進了旁殿。

他臉緊貼在房門上,豎著一對耳朵,屏氣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過了一個時辰,被宣入殿的人陸陸續續的進到乾清宮。

……

“啟稟皇上,午門外的百官已經跪了一上午,再這樣下去可是會有損國本啊。”

張四維這一次率先發難。

長清縣一事,本是必勝的一局,如今卻落得一個慘敗的下場。

在張四維看來,就是毀于馮保一人之手。

更何況,張甲征如今還不知身在何處,受著何等的皮肉之苦。

張四維恨得牙根癢癢,哪怕把馮保生吞活剝了也不解恨。

朱翊鈞隨意一指桌上的奏章,“朕這邊的奏章也快壘成山了。”

一旁的左都御史陳炌接過話茬,繼續道:“皇上,馮保的累累惡行罄竹難書,若是再讓他在內廷之中,指不定能做出何等事來。”

陳炌這次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假如之前長清縣一事不發,他或許還有退路。

而現在陳炌已經被逼上懸崖,站在了懸崖邊。

他知道如果除不掉馮保,那他與長清縣王家的姻親關系,日后就會成為被馮保攻擊的目標。

來之前,陳炌已經與張四維通好氣。

這次若是皇上還要護著馮保,便準備在這乾清宮中以死相逼。

張四維看了一眼嚴陣以待的陳炌,見朱翊鈞沒有說話的意思,他上前一步繼續上奏。

“臣聞太祖高皇帝定鼎金陵,首定律令,內官不許干預外事,違者法無赦。

然今馮保,竊據權柄,假圣旨以行私,矯詔令以害忠良,致朝綱紊亂,天下洶洶。

臣痛心疾首,冒死陳言,懇乞陛下雷霆震怒,立賜究問,以正國法。”

太祖朱元璋曾在建朝之初,定下過“內臣不得干政”的規定,甚至是有鐵牌警示,上書:“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

而且還在《皇明祖訓》中有明確規定,只不過朱棣即位后便將“干預政事”改為“擅調發”。

張四維明顯是避重就輕。

朱翊鈞輕嗯了一聲點點頭,轉而看向申時行,“申愛卿,朕上次賜你的紫蟒袍,今日為何不穿?難道是有何看法嗎?”

朱翊鈞避開張四維的話題,轉而尋到一向喜歡和稀泥的申時行。

申時行詫異看向朱翊鈞,片刻才緩過神,趕忙道:“啊……皇上賞賜,臣哪能有看法,只不過臣最近幾日身子依然欠安,又逢皇上召臣入殿,情急之下便穿了官服前來面圣,還請皇上恕罪。”

“申愛卿是個老實人……”

朱翊鈞笑了笑,又問道:“方才張愛卿與陳愛卿所言,申愛卿是何看法?”

這時,殿中所有人都望向申時行。

申時行迎上張四維銳利的目光,心底莫名的有些發虛,趕忙避開,下意識運用起熟悉的和稀泥之術。

“回皇上,微臣最近久病在家,朝中事沒能事事關切,還請皇上恕罪。”

“馮保屬內廷,微臣是一外臣,接觸并不是很多,雖聽說馮保有些惡行,但也是耳朵聽來的,微臣不敢就此下定論。”

“不過……余大人與馮保還是比較相熟,余大人來內閣日子也是久了,應該是了解一些。”

申時行啰啰嗦嗦一堆話,與沒說一樣,最終還把皮球踢給了余有丁。

余有丁對這位脾氣秉性過于中庸的同僚也是無奈,心中暗罵幾句之后,便朝著對面張四維與陳炌說道。

“張大人說得有理有據,陳大人更是說得馮保人神共憤,可兩位大人別忘了,馮保乃是內廷宦官,咱們外廷還是少摻和為妙,就不怕落個外廷與內廷爭權的罵名嗎?”

陳炌當即跳了出來,指著余有丁夾槍帶棒地譏諷:“什么內廷外廷,余大人,我看你就是一心袒護馮保,難不成你收了他好處不成?”

“陳炌,你說話可得有憑有據,這可是圣上面前,余某可不能讓你隨意誣陷。”余有丁也學著陳炌的樣子回懟。

禮部尚書徐學謨不甘示弱,立即站到陳炌這邊,指著余有丁道:“余大人,不管內廷還是外廷,不都是朝廷嗎?咱們身為朝官就該為皇上鏟除毒害。

再說了,現在午門跪著的百官皆是彈劾馮保,這時候你余大人為馮保說話,難免陳大人猜疑,就連徐某人也懷疑。”

“懷疑?我還懷疑你陳炌參與預謀打砸長清縣縣衙呢,陳炌你與王家的關系誰不知道。

徐大人?余某人的懷疑可是合理?”

余有丁方才瞥見朱翊鈞眼中有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便猜到這是需要一個人來攪混水。

能進乾清宮的這些人,沒有一個不會察言觀色的。

雖然余有丁以及潘晟,都對馮保印象也不怎么好,但如今他們在內閣中最大的阻礙是張四維。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道理他還是曉得。

更何況,皇上明顯對馮保有意偏袒。

他為了日后內閣中的話語權,甘愿做這個排頭兵,

余有丁這個懷疑問的是徐學謨,可這句話精準地觸碰到了陳炌的痛處。

陳炌上前幾步,羞怒之下抓住余有丁的官袍,質問道:“余有丁,你當著皇上的面就這樣揣測朝中大臣?你……”

只聽“嘭”的一聲響。

朱翊鈞一掌拍在書案上,嚇得眾人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陳炌也趕忙松了手,退后幾步。

“怎么?準備在朕面前上演全武行?成何體統!”

朱翊鈞怒目巡視眾人一圈,點著這些人斥責道:“一個個的都多大年紀了?說幾句話就能吵起來?乾清宮容不下你們,需不需要出去打一架?”

所有人都噤聲了,低著頭不再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張四維躬身道:“皇上,馮保……”

朱翊鈞伸手打斷,嘆了口氣:“張愛卿,馮保一事咱們稍后再議,一提起馮保這幫人就開始吵,吵得朕頭疼。”

張四維見皇上皺著眉頭不耐煩的樣子,只能把話咽了回去。

朱翊鈞又道:“這次讓各位愛卿來,主要是商議兩件事,一是馮保,二則是長清縣一事,馮保先放一邊,稍后再議。”

這時殿內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兩位掌管刑獄的刑部尚書、大理寺卿身上。

刑部尚書嚴清看了一眼大理寺卿周光鯉。

結果二人目光竟然碰到了一起,又幾乎同時都向朱翊鈞那面努努嘴,示意對方先說。

朱翊鈞輕咳幾聲,“周愛卿,你說說長清縣一事吧,朕到現在也沒有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知縣被殺了,為何還把縣衙給砸了。”

“這是要造反嗎?”朱翊鈞拳頭捶了一下書案。

殿內人沒有什么反應,唯獨陳炌的身子莫名顫了一下。

大理寺卿周光鯉上前一步,把長清縣的事情前前后后講了一遍。

朱翊鈞聽得格外認真,就像是第一次聽一樣。

當他講完,朱翊鈞不解道:“這個案件倒是明朗了,但朕想問,那王家為什么突然殺知縣?”

此話一出,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長清縣知縣借著今年黃冊大造之年為由,準備再次丈量王家的田畝。

而一旦王家的實際田畝數丈量出來,以后每年所繳納的稅就會增加幾倍。

所以王家才會導演出這一系列的事情。

可所有人都不敢明說,就連余有丁與潘晟也是閉口不言。

這話若是說了,擔心皇上會對現有的田畝數額質疑。

一旦質疑,萬一下旨再次全國丈量一遍田畝,那全國各地又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所有人都知道,大明已經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此刻乾清宮內,絕大多數人竟然不約而同地站在了一條戰線上。

唯獨一人除外。

那就是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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