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詢室內。

見路明非收起飯盒，周小媧趕緊把手機遞了過去。

“明非，你幫老師看看手機是不是觸摸反饋有問題，這一關怎么一直打不過去嘞。”

路明非接過手機撇了眼游戲頁面，發現是個有點年頭的音游，名字叫節奏大師，周小媧玩的是闖關模式，不過卡住的這一關確實讓路明非有些難蚌：

“卡這關……還挺罕見的。”

路明非心說要是放以前半夜打開粉色小電視的直播，說不定都能刷到有主播用腳來玩這種難度的關卡。

說誰罕見！

周小媧干巴巴的哼哼道：“可能是老師年紀大了吧。”

這話聽起來更像是公式化的敷衍，但路明非聽到之后卻有一種追問到底的沖動。

其實有件事他已經憋在心里很久了。

這位看起來跟他年紀差不多，穿上校服直接混進高一學妹的軍訓隊伍里都毫無違和感的心理老師到底有多大。

周小媧要是剛剛畢業，或是大三來短暫實習的女大學生的話路明非都不會這樣糾結。

可在路明非的印象里高一剛剛入學那一年，周小媧就已經在這所學校里擔任心理老師的職位。

奈何周小媧似乎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打算。

等路明非代打通關，取回手機后坐回自己辦公桌后的沙發椅上。

在抽屜里翻翻找找，最后抽出兩張工整的A4紙來。

一張推向路明非的方向，一張放在自己手邊。

“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就是你最后一天來辦公室了。”

周小媧扶著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兩張空白的紙。

“接下來我將會以問卷的形式對你進行一場心理測試，測試的結果我會直接交到學校那邊，如果結果顯示你的心理情況一切正常的話，從下周開始學校對你的觀察就徹底結束。”

周小媧說著對路明非眨了眨眼睛。

在路明非看來這仿佛就是周老師在明示老娘就是走個過場應付學校，你小子最好別搞出什么離譜的回答讓我們都難做。

路明非聞言擺正了桌子上的A4紙，拿起一旁的圓珠筆。

感受著按動按鈕帶給指尖輕微的震動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心說周老師你知不知道一場臨時發起的小測試對學渣來說有多恐怖，就算是沒問題的人怕是都要被逼出點問題來。

當然表面上路明非還是一切如常的樣子，淡定地點了點頭。

“老師我明白的。”

周小媧清了清嗓子：“別緊張，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就好，那張紙就是給你當做整理思路的草紙。”

路明非再次點了點頭。

“那老師就開始第一個問題了。”

周小媧語氣頓了頓，緩緩開口問道。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外星人嗎？”

這算是一個在守夜人論壇內流傳甚廣的段子。

周小媧從沒有過前往卡塞爾求學的經歷，甚至到目前為止就從沒踏上過芝加哥的土地，但自從幾年前跟卡塞爾學院建立了聯系后。

為了對正統這個地球上最古老又最低調的混血種群體表示善意，學院的人特意給她安上了一個榮譽校友的頭銜。

從那以后卡塞爾學院的部分權限也對周小媧打開了權限，其中就包括守夜人論壇的瀏覽和發帖。

周小媧就是在論壇里面偶然刷到了這幾道江湖流傳卡塞爾學院在對疑似混血種人員做早期篩選時常會用到的問題。

在之前的相處當中周小媧還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但是在聽說卡塞爾學院給高三那些學生發去了面試邀請后。

周小媧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她當然不會相信卡塞爾學院是因為楚子航的入學在今年對仕蘭中學另眼相看，畢竟那學校里面教授的課程內容跟大部分高中生注定不會扯上什么關系。

卡塞爾是一所專門為怪物準備的大學。

會讓卡塞爾舟車勞頓跑來招生的原因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仕蘭中學出現了一個讓卡塞爾無法忽視的小怪獸。

事實上對楚子航的事情周小媧也略有了解，正統無意干涉這些事情，只要卡塞爾別把手伸進正統內部那一切都好說。

所以那次卡塞爾學院只是跟正統打了聲招呼后便派了一位教授匆匆的來，匆匆的走。

整個過程都非常低調，仕蘭中學的師生們也是在事情結束后才知道楚子航跟外國一個牛逼轟轟的私立大學還有這么一段佳話。

遠沒有今年這樣大張旗鼓的陣仗，甚至還直接組織了一場規模不小的面試。

周小媧在聽說了之后同樣也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卡塞爾學院如此對待，奈何論壇里凈是一些真假不知的小道消息。

不過就算如此周小媧心里其實也是有大概的人選的。

畢竟混血種之間就像是替身使者一樣是會相互吸引的，這也是周小媧在學校里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原因，混血種跟普通人之間天然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屏障，這道屏障只對同類開放。

而剛好這段時間內就有某個人在她的屏障內外反復橫跳……

外星人？

路明非一愣。

我靠我相信啊我太他媽的相信了，不瞞你說哥們還親眼見過這東西出現在我眼前嘞。

路明非想到那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穿著黑西裝小男孩，在心里默默地說道。

能做到在所有人甚至監控探頭的實時監控下無聲無息的出現又無聲無息的消失，你說那個貨不是外星人那就是有鬼嘍。

當然這些事情在周小媧已經近乎明示不要亂說話的前提下，路明非肯定是不會亂講的。

就是不知道這種問題跟學生心理健康到底在哪方面能扯上關系。

不過心理學本就是個神奇的學科，其中包含眾多的流派分支，出現這種神奇展開的問題路明非倒也沒有多想。

在短暫的沉默后，路明非緩緩開口說：

“老師你知道的，我是一名從初一就入團的共青團團員，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只相信科學研究后給出的結論……”

“請默寫共青團團章總則第一小段。”周小媧不由分說的打斷了路明非的結構化回答。

“啊？”

路明非語氣有些失控的啊了一聲，心說剛才還不如說相信外星人算了，那現在默寫的應該就是三體第一段，腦袋里多少還留著點模糊的記憶……

周小媧盯著路明非沉默片刻后噗嗤笑了。

“開玩笑的，那老師開始第二個問題嘍。”

周小媧雙手環抱著沒給路明非反應的時間緊接著隨口問道。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超能力嗎？”

在得到了與剛剛大致相同的回答后，周小媧點了點頭，緩緩對路明非問出最后一個問題。

“在心理學里有很多學者對幻覺這種特殊的心理狀況都有自己的理解，但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指向了同一個方向，幻覺就是人腦對內心欲望的某種映射。”

周小媧說話間眼底劃過一道暗沉的金色光芒。

“所以……明非同學，你一直在跟老師說你腦袋里那些碎片化的幻想，但好像從來沒說過自己內心最深處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這次周小媧話音落下后，心理咨詢室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久到周小媧的眸子里都閃過了不解的情緒，有些摸不準路明非這小子到底什么路數，難不成還得是按照傳統手法來辦事？

在周小媧就要忍不住對路明非直接使用古法時。

路明非才終于慢悠悠地開口，輕聲說：

“硬要說的話，老師，我……我幻想有人愛我。”

這次輪到周小媧沉默了，她歪了歪頭，盯著路明非看了許久。

路明非被看得有些發毛，試探性的開口道：

“老師？”

周小媧聞言像是突然緩過神來一樣，蹭的一下在座位上站了起來，繞過辦公桌朝著路明非的方向走去。

或許是治療的次數多了路明非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

見周小媧一站起來自己也跟著蹭的一下推開凳子站起身。

擠出個難看的笑容有些磕巴的問：

“周老師是我的回答有什么問題嗎？”

路明非沒有等到周小媧的回答，只感覺到自己被一陣干柴似的木質香氣混雜著中午盒飯的味道給裹挾起來。

回答路明非的是一個輕輕的擁抱。

路明非的身體有些僵硬，他緩緩低下頭，正對著周小媧平靜如水的目光。

這個擁抱不含一絲男女之間的曖昧，也不似兄弟之間大咧咧的熊抱，是一種超脫了友情和愛情的情感，路明非的耳尖泛起陣陣意義不明的紅暈，就……仿佛回到了那次學校運動會的長跑，回到了仿佛沒有盡頭的跑道，回到了媽媽的懷抱里。

不行，不能害了周老師。

十七歲的男高中生，居然想要對一個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心理老師叫媽媽。

除了在臨畢業前給學校領導表演一個3、2、1，boom，仕途消失嘍的魔術，還有給go學長徒增笑料之外，路明非想不到還會有什么正向的作用。

而且他現在已經有檣媽媽了，不能跟第三個人組建家庭。

等路明非從腦中偏到天際的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

發現周小媧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松開了懷抱，正背對著路明非依靠在窗框上。

“你可以走了。”

路明非腦袋有些發懵的問道：“那周老師我這次心理測驗的結果是……”

“嗯，我明天會跟學校說明的。”周小媧輕聲說，“你根本就沒病。”

我們都沒有病，就算是有，那也是這個世界病了。

周小媧在心里幽幽地補了一句。

靠在窗沿上，目送著路明非的背影消失在操場后。

周小媧放松了一只倚著的身體，抬起手隨意活動了幾下胳膊。

辦公桌上，她的手機屏幕上又一次彈出了來電顯示，不過這次有了備注。

【周敏皓】

……

翌日，中午。

塵土在陽光下濺起飛舞，路明非的腳步在一塊不顯眼的牌匾前一頓。

牌匾上是幾個套模板做出來的白色花體字。

【守夜人網吧】

牌匾下是一扇貼著有些發黃的聯盟海報的黑色大門，大門門框上掛著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未成年人禁止入內】

別看這網吧門面不怎么起眼，但其實算得上是這小縣城對身份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網吧里配置最好的一家了。

路明非初中第一次哆哆嗦嗦壯著膽子走進的就是這家網吧。

在這里跟比他打了幾歲但當時同樣未成年的道哥結識。

兩個人就此把這家小網吧當成了固定據點，一呆就是五六年的時間。

還沒等路明非推開網吧大門。

一陣嘩啦啦的風鈴聲在不遠處響動起來。

大門被人從里面推開，沒見到推門那人的臉路明非就聽一道扯著嗓子的喊聲在門內傳出。

“我靠老路，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路明非幾步走上前順著大門推開的縫隙竄進了網吧，對早早守在大門旁的男孩打了個招呼。

“道哥。”

道哥這名字聽著頗具江湖氣，但本人其實就是個長相還挺清秀的大男孩。

路明非剛一進屋道哥一罐紅牛就已經塞進路明非的手里。

“兄弟，今天可全看你的了。”

說實話這會路明非的心思壓根就不在這場比賽上，滿腦子都是幾天后來自卡塞爾的那場面試。

雖說這場比賽打贏了會有大幾千的現金到手，但是被卡塞爾錄取后那可就是一年大幾萬，還是美刀的獎學金啊。

但道哥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路明非不在狀況內的眼神，一進門就把路明非拉到一個沒人的角落，低聲交代道。

“不是哥們不信任你，主要對面那孫子聽說我找了你之后不知道從哪拉出來一個前青訓隊的選手，聽說青訓那小子不打職業主要是因為來錢太慢自己主動退出的，才剛剛退了不到一個月，手感和狀態還在巔峰狀態，他媽的茬子好像很硬啊，老路你一定一定要注意狀態拉滿跟他干！”

路明非點了點頭，心里卻沒什么緊張的感覺。

他跟老唐玩過一段時間的CSGO，也不是沒碰到過職業隊的現役選手，對于自己的水平大概在什么階段路明非還是心里有數的。

在道哥的指引下路明非坐在專門預留出的比賽座位上，抄起耳機點進游戲調試起設置。

不過原本路明非這邊應該是萬眾矚目的比賽現場。

卻在路明非坐下后沒多久突然變得無人問津起來。

一陣清脆的風鈴聲響起。

除了戴著耳機專心調試的路明非之外，網吧里大部分人都把目光挪到了大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