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的那張臉從床沿緩緩落下。

顧陰的呼吸在喉間凝成冰碴，全身僵硬卻又矛盾的在微微發抖。

這一刻，臉對著臉。

在言情小說或者是青春疼痛小說里，當兩張臉保持著這么近的距離的時候，通常是要親嘴了。

那應該是浪漫的一幕，可現在只有絕望和恐懼籠罩著顧陰。

他的鼻尖幾乎要撞上那張倒置的、腫脹到變形的臉。

只能拖著身體往后退。

距離越近，顧陰看的越清楚，女鬼的皮膚像被雨水泡發的紙殼，層層疊疊的褶皺里滲出尸液，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顧陰終于想明白，女鬼身上的特殊的腥味其實是巨人觀特有的腐臭，混著某種甜腥的腐爛氣息。

女鬼的腦袋繼續落下，和顧陰的臉更近了。

在顧陰眼中女鬼倒置的五官完全扭曲了人類的輪廓。

近距離之下，顧陰能夠清晰看見女鬼幾乎被泡爛的表皮下浮著大片暗紫色尸斑。

女鬼現在什么都沒做，就這樣探出腦袋看著顧陰。

而就是這樣才讓顧陰覺得恐怖。

那張裂開的嘴角依舊瘆人。

忽的，沒有任何征兆，女鬼動手了。

她的雙手以違背人體構造的方式扭曲著伸向床底，伸向顧陰。

理智短暫的勝過了恐懼，顧陰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向后退，盡量不讓那雙手抓住自己。

他知道被那雙手觸碰的代價有多大。

他蜷縮著身體，像條蛆一樣，躲避著女鬼的手。

可突然顧陰頓住了。

因為他的手肘突然陷進一團滑膩的溫熱里。

女鬼的手伸過來時，他原本在貼著地板倒退，可一種粘稠的觸感在這時順著袖口爬了上來。

顧陰轉頭一看，地板不知何時被暗紅的液體浸透了。

血液從床架底部的縫隙里滲出，然后在地板上積聚。

“這又是什么？”顧陰咽了口唾沫，想到了一種可能：“林忠杰來了？”

他看見血液的邊緣泛著細密的氣泡，像某種活物在緩慢呼吸。

心底終于產生了一絲喜悅，顧陰看到了希望。

“不對勁?！?

然而詭異的是，顧陰撐在地板上的手掌突然開始下沉。

不對，更像是地板上的血液在吞噬他，顧陰看見下沉手掌的指縫間擠出的血沫里混著幾根蜷曲的黑發，發梢還粘著指甲蓋大小的皮膚碎屑。

“不好?！鳖欔幵谛牡装档?。

令人絕望的一幕在這一刻發生了。

事情并沒有按照顧陰和林忠杰之前的猜測進行。

已經從筆記本中走出來的林忠杰的第一目標竟然不是女鬼，而是顧陰。

“開什么玩笑?！?

顧陰的半邊身子已經被血浸透了。

褲子貼著大腿，能清晰感覺到粘稠的液體正順著褲管紋路往膝蓋窩鉆。

身上的衣物被血浸透，變得越來越沉。

血溫透過布料傳來，不是冰涼的，而是帶著體溫的溫熱，像剛從人身上流出來的。

猛地，臥室里響起了一聲異響。

女鬼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托在了床底，不等顧陰反應過來，整張床都被掀了起來。

這一刻，女鬼完整的模樣映入眼簾。

顧陰瞪大了雙眼，想要起身，卻被血液牢牢固定著。

他的指尖陷進地板，指甲縫里塞滿凝結的血痂。

該死，該死，該死。

啪嗒。

女鬼這時挪動腳步了，朝著顧陰走來。

“該怎么辦？”

“該怎么辦？”

“還有什么辦法？”

當顧陰轉動眼球看向身側時，發現剛才被女鬼扔出去的睡床的陰影下，有異常。

陰影中的血液緩慢的攪動，泛起細微波瀾，波紋匯聚處漸漸浮出一張臉。

那張臉上已經看不出人的模樣。

一只眼球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另一只則是從眼眶中脫落在鼻子旁邊輕輕搖動著。

而在那張臉周圍的血液突然像煮沸的水一樣咕嘟冒泡。

然后，顧陰看見那張臉的輪廓從血面凸起。

只剩下一只眼球的臉帶著血絲與氣泡被生生“扯”出液面，下頜處的皮膚還連著底下的血層，拉出數條血絲。

“林忠杰?！鳖欔幱肋h不會忘記那個模樣。

整顆腦袋從血液中扯出來后林忠杰的動作并沒有停止。

接下來是他僅剩下的上半身。

唰！

在顧陰的注意力被林忠杰吸引的短短幾秒內女鬼已經來到了顧陰面前。

她猛地伸出手朝著顧陰抓來。

“不好。”

顧陰知道一旦被對方觸碰到，前面所有為了自救而做的努力都將白費。

他痛苦的叫了一聲，強忍著血液對身體的撕扯，艱難的往后移了一絲距離。

讓那雙手幾乎是貼著的從顧陰面前劃過，但卻不至于真正觸碰到。

就在顧陰即將松一口氣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胸口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灼燒感。

“不好?！?

女鬼最終還是觸碰到了他的胸口。

胸口上先是出現了指甲蓋大小的劃痕。

然后慢慢的，傷口開始化膿結痂并擴散。

顧陰捂住胸口，表情痛苦。

這時四個字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功虧一簣。

“林忠杰。”他朝著另一側已經從血液中鉆出來的鬼吼了一聲。

那只鬼從眼眶中脫落的眼球動了動，盯著顧陰。

突然，臥室里地板上的所有血液開始沸騰。

似乎是林忠杰受到了什么刺激。

“不對勁?！?

顧陰莫名覺得血液對自己的拉扯力小了很多。

他再次看了眼林忠杰，發現對方那只眼球此時正盯著女鬼。

終于，林忠杰鎖定好了自己的目標，鎖定好了殺死自己的兇手。

臥室的空氣突然凝固。

顧陰捂著胸口，眼睜睜看著方才還在攻擊自己的女鬼突然陷入了僵直。

地面的血液如活物般翻涌，在林忠杰那顆眼球的注視下聚成猩紅的漩渦，像只無形的巨手攥住了女鬼的腳踝。

隨后，女鬼的身體一點點的陷入到血液中。

“這是最后的機會！”

顧陰的眼神變得堅定，血液在他腳邊翻涌，卻不再糾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女鬼身上。

顧陰強忍著胸口傷口帶來的巨痛從血液中站起身朝著臥室門跑去。

他的鞋底在血面上打滑，但他卻沒有停下來，他也不敢停下來。

只聽見身后傳來拖沓的腳步聲，顯然女鬼也在血液中掙扎著。

顧陰拼勁了最后一絲力氣，終于跑出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