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貴陽府蕭府（暮春）】

又是一年桂花開。

蕭策坐在葡萄架下，手里拿著一本泛黃的冊子，上面是沈月瑤寫的《戰地醫術》。陽光透過葡萄藤的縫隙灑下來，落在他花白的頭發上，映得銀絲發亮。他的動作慢了許多，翻頁時手指會微微顫抖，卻依舊每天都要把冊子讀一遍。

“都督，酒館的王掌柜送來新釀的桂花酒，說是按月瑤姑娘留下的方子做的。”家丁把酒壇放在石桌上，聲音放得很輕。

蕭策點點頭，示意家丁倒一杯。酒液入喉，帶著熟悉的甜香，和沈月瑤當年釀的味道分毫不差。他想起她第一次釀酒時，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抱著他的胳膊說：阿策，等我老了，就每天給你釀一壺酒，你教我練劍，好不好？

那時的他笑著答應，卻沒想到，“老了”這兩個字，會來得這么孤單。

他站起身，往斷云谷的方向望去。這些年，他每年都會去山洞前站一會兒，摸摸石壁上的紋路，像在赴一個遲到的約定。李修文勸他：都這么多年了，別再等了。

他只是搖搖頭，說：她會回來的。

不是執念，是信仰。

他總覺得，沈月瑤不會騙他。就像她承諾過會陪他看葡萄結果，承諾過會給他縫一輩子的傷口，承諾過“生死相依，不離不棄”。這些承諾，他都信。

回到新房時，看到桌上擺著一個新做的布偶，是楚嫣然讓人按沈月瑤的樣子縫的，穿著白紗裙，手里捧著并蒂蓮。他走過去拿起布偶，放在枕邊——那里常年放著那件雛菊披風，和半塊“平安”玉佩。

夜深了，蕭策躺在床上，布偶放在枕邊，披風蓋在身上，仿佛這樣就能離她近一點。月光從窗欞照進來，落在他臉上，他忽然笑了，像個得到糖的孩子。

他好像看到沈月瑤了。

她穿著白紗，站在葡萄架下，笑著對他說：蕭策，你看，我回來了。

【現代·斷云谷山洞前（同一時刻）】

沈月瑤坐在石壁前，面前擺著兩杯桂花酒，一杯是她帶來的現代酒，一杯是按博物館記載的古方釀的。今天是她穿越到古代的紀念日。

這一年，她幾乎泡在斷云谷，帶著團隊一點點勘探地層，繪制出詳細的地質圖。圖上顯示，山洞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兩個時代地層的“斷層帶”，在特定的氣候和地質活動下，確實可能出現時空扭曲——就像老者說的，“陰陽界”。

“蕭策，我來看你了。”她舉起酒杯，對著石壁輕聲說：他們說你終身未娶，說你守著我們的東西過了一輩子，說你臨死前還攥著那枚戒指……蕭策，你怎么這么傻？

眼淚掉進酒杯里，她卻笑著一飲而盡。酒液辛辣，卻帶著一絲回甘，像他們的感情，苦澀里藏著甜。

她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小巧的錄音筆，按下播放鍵。里面是她用現代技術修復的聲音——是蕭策在洞房里唱的那首軍歌，跑調的旋律透過錄音筆傳來，在寂靜的山谷里格外清晰。

“……旌旗展，馬蹄揚，保家衛國守四方……”

沈月瑤跟著輕輕哼唱，唱到一半，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她回過頭，看到一個穿著漢服的小姑娘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支并蒂蓮簪子，笑著說：姐姐，你在跟誰說話呀？我爺爺說，對著這山洞說話，心里想的人能聽到呢。

是上次在古玩市場遇到的那個小姑娘。

沈月瑤愣住了，看著小姑娘手里的簪子，忽然想起蕭策補好的那支。“你怎么來了？”

“我爺爺讓我來送這個。”小姑娘把簪子遞給她：他說這是去年在山洞里撿到的，上面刻著字，像是姑娘家的物件。

沈月瑤接過簪子，指尖觸到簪頭的蓮心，忽然渾身一震——簪子的斷裂處，鑲著一小塊赤金，金蓮花的樣式，和蕭策補的那支一模一樣！

她抬起頭，看向石壁上的紋路。在月光的照射下，紋路仿佛活了過來，螺旋狀的曲線緩緩轉動，星形圖案閃著微弱的光。空氣中彌漫著桂花酒的香氣，錄音筆里的軍歌還在繼續，小姑娘的笑聲像極了溏心……

這一刻，沈月瑤忽然明白了。

回不回去，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他用一生的等待，在那個時代為她筑起一座城；她用余生的思念，在這個世界為他守著一段回憶。他們的故事，早已刻在時光里，刻在斷云谷的地層里，刻在彼此的生命里。

她站起身，對著石壁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轉身往山下走去。小姑娘跟在她身后，嘰嘰喳喳地問：姐姐，你還會來嗎？

沈月瑤笑著回頭：會的，我會常來看看。

月光灑在她身上，也灑在千里之外的貴陽府。蕭府的葡萄架下，一朵并蒂蓮悄然綻放，花瓣上的露珠，像一滴幸福的淚。

【尾聲】

很多年后，都勻市博物館的“明代西南民俗展”多了一個特殊的展品——一支現代錄音筆，旁邊放著說明：推測為當代女子遺留之物，內錄有明代軍歌，與蕭氏夫婦的銀戒指、玉佩共同展出，見證一段跨越時空的愛戀。

有游客說，在月圓之夜，靠近展柜，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像兩個人在低聲說話。

也有人說，斷云谷的山洞前，偶爾會出現一男一女的身影，男的穿著古代將軍服，女的穿著現代沖鋒衣，他們并肩坐在石壁前，手里各舉著一杯桂花酒，對著月亮，笑得溫柔。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