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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百三十天高強度的精神折磨

若不了解他的最低谷,便不能理解他為何能成為高峰。

元豐二年(1079)七月二十八,這日子可能和蘇東坡相沖。

那天他剛好逢休假,沒去上班。

他的府衙里吵吵嚷嚷地來了一撥人。打頭的那個,叫皇甫遵。

他受了新黨骨干、御史中丞李定的派遣,前來拘捕時任湖州知州(相當于湖州地方行政“一把手”)的蘇東坡。

只見皇甫遵徑直走進府衙,穿戴整齊,靴袍加身,手持笏板,站在庭院中環顧四周。他的兩邊,站著身著白衣、頭戴青巾、神色兇惡的兩名御史臺獄卒。

就這點人手,居然還搞得氣焰囂張:“蘇知州呢?讓他出來!”

蘇東坡對自己的命運其實已經提前有了預知。

可能也是上天對他不薄,想給他一點喘息的空間。當時,逮捕他的消息被他的好朋友、駙馬都尉王詵先知道了,于是王詵讓人快馬加鞭跑去南京通知蘇轍,蘇轍又立即命人趕往湖州,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哥哥。

因為皇甫遵一行人行進迅速,本來消息是難以趕上的,但恰逢他兒子在途中生病,耽擱了半日,這才使得王詵的消息能提前一步讓蘇東坡知道。

然而即便如此,蘇東坡還是著實被驚到了。

宋人孔平仲所著筆記《孔氏談苑》,對這段故事的記載非常詳細。

雖然這是一篇筆記性質的著作,難免加入個人主觀的看法,但因為孔氏與蘇東坡生活在同一時代,與蘇子身邊的人有所親近,他的記述在一定程度上應是貼近當時的歷史情境的,所以,我用了他所記載的這一段故事。


蘇東坡嚇得不敢露面,他活了四十多年,哪里見過這個陣仗啊!你想,他曾經是文章一出來就滿大街瘋傳的北宋開國百年第一,他是民眾愛戴的“市長”,是讀書人誰都想結識的大文豪啊……

而現在,他要被抓了。

蘇東坡戰戰兢兢,一時之間沒了主意,他只聽說皇帝震怒,要辦他。

那……那我要穿什么衣服?我要不要跟家里人告個別?我……我會死嗎?

他和副手祖無頗商議對策。祖無頗說:“事已至此,別無選擇,只能出去面對。”

至于要穿什么,蘇東坡原本認為自己已經獲罪,那就不宜著朝服相見,還是祖無頗鎮定,他勸蘇東坡:“現在還未明確定罪,您依然是朝廷命官,那就應當按照正式場合,穿上朝服。”

蘇東坡終于站到了庭院中,等待皇甫遵宣讀公文。

結果皇甫遵陰沉著臉,一句話也不說。他身后那兩名御史臺獄卒也把朝廷的文書臺牒藏在衣服里,就像藏著一把匕首那樣。

院子里,死一般沉寂。

良久,蘇東坡開口請求道:“蘇某歷來給朝廷添了不少麻煩,今日之事想必是要賜死。死我自然不會推辭,但能不能允許我回家,跟家人告個別?”

皇甫遵似笑非笑:“蘇知州,不至于。”

還是祖無頗腦子好,他上前一步,詢問道:“太博肯定帶來了文書,可否一看?”

皇甫遵斜眼問道:“你是誰?”

祖無頗道:“哦,我是這里的通判。”

于是,皇甫遵慢條斯理地把臺牒交給祖無頗。

祖無頗打開一看,發現里面的內容只是普通的傳喚使令而已,并沒有直接定罪。

一封普通的傳喚命令,何以讓一個八品官員如此囂張?

因為他是蘇東坡啊,“大明星”從神壇上跌落,落到皇甫遵的手里,雖只是經辦,但也許這是他一生中難得的,可以釋放甚至放大他權力欲的時刻。

這種變態的得意,已經壓不住了。

皇甫遵催促蘇東坡啟程,并讓他帶來的那兩名獄卒上去看管他。祖無頗親眼看著,一個在任的父母官,一個曾經耀眼過的“文壇明星”,現在就像犬雞一樣被人驅趕。湖州的老百姓聽聞這個消息,都前來送行。不可否認看熱鬧的亦有之,但大部分人還是同情的。

許多人都哭了。

他們從湖州一路坐船北上,還有一隊人馬直接到蘇東坡家里去抄家,把那些文字、書信全都翻出來。不僅如此,御史臺還專門發文給各個地方政府,抄底蘇東坡所有的關系鏈,那些跟他有來往的人,你們之間的通信全都交出來!在如此嚴厲的情況下,還有什么人敢隱諱,即使片言只字,也都一一繳納。

一時間,人人自危。

押解蘇東坡的船到了太湖,因為船舵有問題停下來修理,大半夜靠在鱸鄉亭邊,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于是,就有了我們本章開頭的那一幕。

蘇東坡心想,這一去,事不可測,還不知道要連累多少朋友多少親人。我這輩子所有的名譽,也許經此一難,便將毀于一旦,人生還有何望呢?不如,眼睛一閉,縱身入水,一了百了吧!

讓我們做個假設,如果那天,蘇東坡真的跳下去了……

也許我們今天就再不會有《赤壁賦》《后赤壁賦》,不會有“大江東去”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不會有天下第三行書《寒食帖》,不會有“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豁達,不會有“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哲思,更不會有“東坡肉”“東坡魚”這些美食,甚至連“蘇東坡”三個字都不會有……

因為那個時候,他還不叫蘇東坡。


我們要慶幸的是,蘇東坡最終沒有自殺。

但那時候的他也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長達一百三十天高強度的精神折磨。

他被關到了御史臺的監獄里,按他自己的話說,伸手就能碰到墻壁,像坐在一個百尺高的井里。

去年御史府,舉動觸四壁。幽幽百尺井,仰天無一席。

起初,他們還比較客氣,讓蘇東坡自己招供,有哪些文字是在諷刺朝政的。

蘇東坡說:“那可能只有這里面有幾句話欠妥。”

當月二十日,軾供狀時,除《山村》詩外,其余文字并無干涉時事。

什么,只有這個嗎?只有這個我怎么交差?

你好好想想啊,自己講,坦白從寬,不要等我們找出來!

蘇東坡想破腦袋,都想不出還有什么。

沒有嗎?沒關系,有的是人舉報你!

當時的副宰相王珪就有告發,蘇東坡曾經給一位王姓秀才寫過一首詩,說他家門前的兩棵檜樹根系纏繞,像是蟄龍一般。王珪就跟皇帝說:“陛下飛龍在天,軾以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蟄龍,非不臣而何?”

這不是有二心嗎?

一時間,天下好事之人掀起一股“找蘇東坡茬”的風潮,“大V”倒了,還不去蹭蹭流量嗎?

安徽靈璧縣有個芝麻綠豆官,說:“皇上啊,我要揭發,蘇東坡之前在我們這個園林里題寫過一篇文章,其中有幾句在勸人不必熱衷做官,這種思想會使人們缺乏進取心啊,這個要不得啊!”

我們看看當時彈劾蘇東坡的文字都是怎么寫的。

御史中丞李定,開篇就寫:蘇軾這個人,本來就沒什么學術造詣,而且濫得時名——僅憑偶然的機會獲得了一時的名氣,通過特殊的科舉途徑,才得以進入儒學館任職。

他列舉了蘇東坡四條不可饒恕的罪狀,其中寫道:蘇軾的文章雖然說得不中理,但是有煽動性啊!

御史舒亶更是直接列舉了蘇東坡詩文中疑似譏諷新法和皇帝的句子。

他說:陛下您給貧民發錢,幫助他們回鄉從事農業生產,結果蘇軾就在詩里說“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暗指這些政策成效有限,還是有多人留在了城市里;陛下您推動水利建設,結果蘇軾還說風涼話“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變桑田”,言下之意是您即便這樣做了,也難以將鹽堿地變成良田;陛下您嚴格管理鹽務,他卻抱怨最近的鹽禁讓民間產生了很多不便,您看他這句詩“豈是聞《韶》解忘味,邇來三月食無鹽”……

舒亶還同時給皇帝呈上了蘇東坡已印行的三卷詩集,并適時地跟了一句:蘇軾這些言論,小則被雕版印刷,大則被刻石立碑,傳播于國內國外,他還覺得自己挺有才華。

這些臣子太明白,對統治者而言,他所忌憚的并非反對之聲,而是這些反對之聲的發聲者,是否有足夠的影響力和煽動性。

就如同《元城先生語錄》里對這件事的評價:

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與朝廷爭勝耳。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神宗皇帝從原本的猶豫,到最后不得不決定徹查。

于是這幫御史從蘇東坡的詩詞文章里,搜集了一百多處他們認為存在政治問題的文字。

在關押期間,蘇東坡需要一處一處地交代、澄清:

這段文字是什么時候寫的?給誰寫的?為什么這么寫?這樣的感觸從何而來?用了什么樣的典故?為什么用這樣的典故?它們是不是有什么內在含義?你是不是想要譏諷朝廷的新政……

且這些文字橫跨時間長達三十年,令人咋舌。

對作者而言,也許很多文字是他當時情緒到了,寫過也就忘了。

但那一刻的蘇東坡卻被命令:想,給我好好想!

南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里記載了一個故事,說烏臺詩案的主要彈劾者李定,在審訊蘇東坡的過程中,有一天突然跟身邊人講起這個案子。

他說:“三十年來所創作的文章詩詞,包括所引用的經典傳記,無論被問及哪一句,蘇軾都能立即回答,沒有一個字的差錯。”

連一個如此想置他于死地的政敵,都不禁發出這樣的感慨:蘇軾真是天下奇才啊!

烏臺詩案是怎么審訊的呢?

這里就需要提到宋代的司法制度。

宋代的審訊和判決其實是由不同的官署來完成的:御史臺負責調查、審訊,出具“供狀”;大理寺則出具“判詞”,也就是針對“供狀”所述,找到當時相應的法律條文,來進行判決。而當御史臺和大理寺意見發生矛盾的時候,就要交由“審刑院”來復核。

所以第一步,御史臺的審訊就很重要。

怎么讓你說實話,說到什么程度,這份供狀怎么寫,都關系到后面的結果。

蘇東坡的這件案子,不僅僅涉及他本人,因為有大量的來往信件,所以每一位和他通信過的人,你們之間交往程度有多深,是不是也對新法頗有微詞,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小到你們相互有沒有什么禮物饋贈……這些細節,蘇東坡都必須一一交代,不能有半點遺漏。

我們今天去看學界通常研究烏臺詩案的重要史料——朋九萬的《東坡烏臺詩案》(本篇詩案始末細節均出于此),這份供狀里的描述,足以讓我們想象當時蘇東坡身心受到的摧殘。

一今年七月二十八日,中使皇甫遵到湖州勾攝軾前來,至八月十八日,赴御史臺出頭。當日準問目,方知奉圣旨根勘。當月二十日,軾供狀時,除《山村》詩外,其余文字,并無干涉時事。二十二日,又虛稱更無往復詩等文字。二十四日,又虛稱別無譏諷嘲詠詩賦等應系干涉文字。二十四日,又虛稱即別不曾與文字往還。三十日,卻供通自來與人有詩賦往還人數姓名。又不說曾有黃庭堅譏諷文字等因依。再勘方招外,其余前后供析語言因依等不同去處,委是忘記,誤有供通,即非諱避。

蘇東坡一開始并不想連累別人,于是中間有很多省略,也就是供狀中所言的“虛稱”。

但是二十日“虛稱”,二十二日“虛稱”,二十四日“又虛稱”,三十日才交代了若干人,中間還少說了黃庭堅。一直到最后,“再勘方招”。

還有他的《杭州觀潮五首》。供狀里說,二十二日“虛稱”,二十四日“再勘,方招”。

軾八月二十二日在臺,虛稱言鹽法之為害等情由,逐次隱諱,不說情實。二十四日再勘,方招。

還有他和司馬光的交往。供狀里說,司馬光對新法有意見,但是卻沒有公開表態。九月三日的審訊,“虛稱”,直到再次審訊,“再勘方招”。

司馬光字君實,曾言新法不便,與軾意合。既言終當進用,亦是譏諷朝廷。新法不便,終當用司馬光,光卻喑啞不言,意望依前攻擊。九月三日準問目,供訖,不合虛稱無有譏諷,再勘方招,其詩不系降到冊子內。

一次次從“虛稱”到“再勘方招”,這中間發生過什么,我們很難知曉。

甚至為了一首曾經寄給當時駙馬都尉王詵的《開運鹽河詩》,蘇東坡從九月二十三到二十七日之間,被足足問了五天,“方具實招”。

這五天里究竟發生過什么,他們是如何一步步逼問,一步步施壓,甚至有沒有動過刑,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了。

當時,在蘇東坡的牢獄邊上,關著另一位士大夫,叫蘇頌。他后來寫詩形容當年他看到、聽到的蘇東坡在牢里的遭遇。

卻憐比戶吳興守,詬辱通宵不忍聞。

一個堂堂太守,一個風度翩翩的文豪,被詬辱通宵。

他們沒日沒夜地提審,不給蘇東坡喘息的機會,大聲辱罵,精神施壓,那些加諸他身上的惡言惡行,讓旁觀者都聞之不忍。


如此反反復復高強度的精神折磨,蘇東坡已瀕臨崩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到明天,就更不用說對出獄抱有期待了。

他想過絕食求死,也偷偷把日常服用的青金丹藏了一些起來,準備哪一天如果受不了這樣的侮辱,就一次性把它們都吞了,超量服用,以求自盡。

當時蘇東坡的大兒子蘇邁每天給父親送飯過來,父子倆就悄悄約定,平常就送蔬菜和肉類,一旦得到不好的消息,就送條魚作為暗號。

結果某一天,蘇邁因為錢花光了,去找人借錢,就請了一位親戚代送餐食。這位親戚也許是想改善一下蘇東坡的伙食,于是烹了一尾鮮魚送去。

蘇東坡以為死期將至,一下子絕望了。

他寫了兩首絕筆詩,詩里盡是對家人的掛念和愧疚,以及對他們未盡之責的遺憾。


予以事系御史臺獄,獄吏稍見侵,

自度不能堪,死獄中,不得一別子由,

故作二詩授獄卒梁成,以遺子由

其一


圣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

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

與君今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

其二


柏臺霜氣夜凄凄,風動瑯珰月向低。

夢繞云山心似鹿,魂驚湯火命如雞。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

百歲神游定何處,桐鄉知葬浙江西。

自注:獄中聞杭、湖間民為余作解厄道場累月,故有此句。

這兩首詩寫得字字泣血,我把它們糅合成兩段不一定能達意的譯文:

賢明的君主如春天般照耀萬物(這句頗有劫后的復雜情緒,我猜想他可能知道自己的詩在身后會被皇帝知道,因此這么寫),而我這個愚昧的小臣卻只顧自身安危。御史臺的夜晚寒氣如霜,風吹動鐵鏈聲聲凄涼。月色蒼茫,我在半夢半醒中,思緒飄向了遠方。我看見自己的性命就像在火上燒烤一樣煎熬,夢中那個眼神銳利的少年,是我的孩子啊,那個身穿麻布粗衣的婦人,是我的老妻啊……我愧對你們!

我可能要提前離開這個世界了,可憐一家十幾口無處可歸,平添他人負擔。子由我弟,百年以后,把我葬在浙江西邊的桐鄉吧,我聽說那里的人們聽聞我入獄,都在為我祈禱。其實賢弟,哪里都有一抔黃土能埋葬我,只可惜到了風雨之夜,只能留你獨自傷悲了。我愿來生與你做兄弟,再續我們未竟的情誼。


說到這里,我們不禁想問:蘇東坡,真的會死嗎?

要慶幸的是,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

在蘇東坡下獄期間,一場針對他的營救也在緊張地進行中。

首先就是弟弟蘇轍。他哀求皇帝說,愿意用自己所有的官職,來換取哥哥的一條命。

惟兄弟之親,試求哀于陛下而已。臣竊哀其志,不勝手足之情……欲乞納在身官,以贖兄軾……但得免下獄死,為幸。

當年仁宗在制科考試之后,興奮地跟自己的皇后說:“朕今日為子孫得兩宰相矣。”這句話,皇后一直記著。神宗時期,曹皇后已是太皇太后,她當時病重,皇帝希望用天下大赦來給她祈福。老人家說:“不需要大赦天下兇惡之人,我只希望你放了蘇東坡。”

甚至當年蘇東坡的政敵們也紛紛上書。

王安石已經退休南京,也寫信給皇帝說:

豈有圣世而殺才士者乎?

輿論分成兩派,但真正的裁決,還需要走司法程序。

蘇東坡從八月十八日被關進御史臺的監獄,二十日便開始正式提訊,一直到十二月的時候,案件才進入判決階段。

大理寺的初判,是“當徒二年,會赦當原”——相當于有期徒刑兩年,但因為朝廷發出赦令,他的罪可以赦免——也就是說,不用罰了。

這個判決,直接讓御史臺跳腳:

難道我們這幾個月沒日沒夜的活兒都白干了嗎?!

于是,御史中丞李定、御史舒亶直接找到皇帝,他們并沒有反對司法判決,而是向皇帝強調了蘇東坡的犯罪動機,以及蘇東坡本人可能造成的影響力。如果這件事就這么算了,那其他人會怎么看?反對新法的人,是不是都讓他們暢所欲言?

話說到這里,我們已經很明白,烏臺詩案本身所代表的政治意義,已經不僅僅涉及蘇東坡本人,御史臺一方面反對大理寺的判決,要求審刑院復核;另一方面,他們繼續提審蘇東坡,挖掘他更多的罪證。

于是我們在供狀中,不僅看見了蘇東坡的各類往來文字,甚至還看見了許多他和別人,比如駙馬都尉王詵的禮物和財物往來。里面非常瑣碎地記錄了他們互贈的東西,官酒、果子、弓箭、茶藥、紙筆、墨硯……甚至包括蘇東坡向王詵借的錢。

原本是詩案,卻漸漸牽扯其他的部分,似乎是要將蘇東坡與王詵的親密關系給坐實。因為當時有規矩,士大夫不能跟皇親國戚往來過于密切,但蘇東坡與王詵私交如此之好,不免會讓人產生聯想。

這個案件本身,已經不僅僅是為了扳倒蘇東坡,也是想借東坡之事,將所有反對新黨之人,一網打盡。

目的達到了嗎?

我們看看審刑院復核之后,最終的判決結果。

簡而言之,就是當徒二年,會赦當原,再加一個皇帝“特責”。

基本上等于維持原判,但皇帝不爽(其實主要是考慮政治影響),所以特別加了一個懲罰——

奉圣旨:蘇軾可責授檢校水部員外郎,充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

至此,給蘇東坡潑了一身臟水的烏臺詩案,終于告一段落。

在詩案中被牽連的有很多人。駙馬王詵被革除官爵,貶到均州;蘇轍也被降職,貶到筠州;王鞏,就是蘇東坡為他的歌女柔奴寫下“此心安處是吾鄉”的那位好友,也被發配西南。其余人等,如張方平、司馬光、范鎮、黃庭堅,重者罰銅三十斤,輕者罰銅二十斤。


不得不說,烏臺詩案是蘇東坡人生絕對的轉折點。

他的人生也因為這場災難,被分成了兩個階段。

在四十四歲以前,是萬人仰慕,是北宋新星;在四十四歲以后,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是“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是“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蘇東坡被迫在苦難的生活里扎根下去,卻沒想到的是,那里,長出了一棵藝術的參天大樹。

資料出處:

1. [北宋]蘇軾《張文定公墓志銘》《刑賞忠厚之至論》《陳公弼傳》《客位假寐》《凌虛臺記》《湖州謝上表》《范文正公集敘》《思治論》《議學校貢舉狀》《諫買浙燈狀》《上神宗皇帝書》《再上皇帝書》《行香子·與泗守過南山,晚歸作》《曉至巴河口迎子由》《予以事系御史臺獄,獄吏稍見侵,自度不能堪,死獄中,不得一別子由,故作二詩授獄卒梁成,以遺子由》

2. [北宋]蘇轍《為兄軾下獄上書》

3. [北宋]曾鞏《刑賞論》

4. [北宋]歐陽修《與梅圣俞》

5. [北宋]孔平仲《孔氏談苑》

6. [北宋]葉夢得《石林詩話》

7. [南宋]邵博《邵氏聞見后錄》

8. [南宋]朱弁《曲洧舊聞》

9. [南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

10. [南宋]周必大《二老堂詩話》

11. [南宋]陳鵠《耆舊續聞》

12. [宋代]朋九萬《東坡烏臺詩案及其他二種》

13. [元代]脫脫等人《宋史·蘇軾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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