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毒面具的過濾閥發出刺耳的嘶鳴，我蜷縮在銹蝕的通風管道里，聽著機械獸的履帶碾過鐵皮的聲響。這是我第七次潛入二十區的核心垃圾場，防護服的補丁已經厚得像塊硬殼，而鐵鉗在背包里硌得肋骨生疼——那是我唯一的謀生工具。

“再偷十塊廢鐵，就能換半罐凈水。“我在心里默念，指甲摳進掌心。三天前老瘸腿咽氣時，喉嚨里咕嚕咕嚕的水聲還在我耳邊回蕩，那些自稱“凈水商人“的機械蜘蛛吸干了他最后一滴血，只留下一具干癟的軀殼。

月光透過破碎的穹頂灑落，垃圾山的輪廓在毒霧中若隱若現。我貼著傾倒區邊緣移動，防毒面具的夜視鏡片泛著幽綠的光。突然，金屬碰撞聲從右側傳來，我立刻屏住呼吸，鐵鉗已經滑入掌心。

那是個銹跡斑斑的機器人，半截身子陷在坍塌的垃圾裂縫里。它的外殼布滿蜂窩狀的孔洞，脖頸處的藍燈卻固執地閃爍著，像黑暗中唯一的眼睛。當我的鐵鉗夾住它機械臂的瞬間，沙啞的電子音突然刺破毒霧：“別拆......我有地圖。“

我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二十區明令禁止留存任何會自主思考的AI，三年前最后一臺智能終端被熔成鐵水時，沖天的火光把整片毒霧都映成了血色。機器人轉動渾濁的攝像頭，脖頸處滲出的熒光液體在鐵銹上腐蝕出滋滋聲響：“帶你去舊城區，那里有干凈的水。“

“騙子。“我握緊鐵鉗，指節在防護服下發白。老瘸腿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說他在垃圾場深處見過會說話的機械蜘蛛，用人類的聲音唱著童謠。但機器人胸口突然彈出半張全息地圖，泛著藍光的箭頭直指傳說中被核塵封鎖的北方。那片區域在十年前的能源災難后就成了禁區，連最瘋狂的拾荒者都不敢靠近。

“用你的命賭一次？“它的聲音像是砂紙磨過齒輪。遠處傳來機械獸的低嚎，那是嗅覺靈敏的追蹤者，一旦聞到人類血液的味道就會窮追不舍。我咬咬牙，扯斷機器人腰間纏繞的銹蝕電纜：“只信你到下個垃圾站。“

話音未落，整片垃圾山突然震顫起來。無數金屬殘骸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遠處傳來機械獸的嘶吼。機器人精準地滾進我的運輸箱，機械臂自動扣住箱鎖：“東南方三百米，變異藤蔓區！它們怕火！“

我猛地啟動運輸車，輪胎碾過尖銳的金屬碎片，發出刺耳的尖叫。火焰噴射器的轟鳴聲撕開毒霧時，我終于看清追來的東西——三只由廢棄礦車改裝的機械獸，它們的外殼布滿倒刺，履帶碾過的地方，垃圾瞬間被絞成金屬粉末。

“它們的弱點在履帶連接處！“機器人的聲音在轟鳴中顯得格外清晰。我調轉車頭，朝著變異藤蔓區沖去。那些墨綠色的藤蔓像活物般扭動著，觸須上滴落的黏液腐蝕著地面，冒出陣陣白煙。當機械獸的激光擦著我的耳畔射過時，我扣動了火焰噴射器的扳機。

熾烈的火舌舔舐著藤蔓，焦糊味混著毒霧涌進防毒面具。機器人突然伸出三根鎢鋼探針，刺入我的防護服接口：“過載模式啟動，三分鐘內速度提升200%，但你的右臂會——“

“少廢話！“我打斷它，猛地按下加速鍵。機械獸的尖嘯聲擦著耳際掠過，變異藤蔓的觸須已經纏住車輪。綠色汁液腐蝕著輪胎的瞬間，機器人突然彈出激光切割刀。藍光掃過的地方，藤蔓焦黑的殘骸里，隱約露出半截閃著銀光的金屬管。

那是傳說中舊城區的標志，方舟反應堆的核心部件。我的呼吸急促起來，鐵鉗幾乎要握不住方向盤。但機械獸的攻擊愈發猛烈，一發炮彈擊中運輸車的側翼，劇烈的震動讓我眼前發黑。

“它們的能源核心在頭部！“機器人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用你的鐵鉗！“

我咬著牙扯下背包，鐵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運輸車在崎嶇的垃圾山上顛簸，我找準時機，猛地打開車門——咸腥的毒霧撲面而來，機械獸的巨口近在咫尺。我將鐵鉗狠狠刺向它頭部的紅色晶體，伴隨著刺耳的爆炸聲，滾燙的金屬碎片濺在防護服上。

但另外兩只機械獸已經包抄上來，它們的激光束交織成網，運輸車的防護罩開始發出警報。機器人突然彈出所有備用能源，運輸箱爆發出刺目的藍光：“抓緊！“

下一秒，整輛車騰空而起。我死死抓住方向盤，看著地面在眼前飛速后退。機械獸的嘶吼聲漸漸遠去，變異藤蔓區的輪廓也消失在毒霧中。當運輸車重重落地時，我聽見右臂傳來骨頭錯位的聲響，劇痛讓我眼前一黑。

“對不起。“機器人的聲音罕見地帶著一絲愧疚，“但只有這樣才能甩開它們。“它伸出機械臂，為我固定住脫臼的右臂，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防護服傳來，“你看到了吧？那個金屬管，是重啟方舟反應堆的關鍵。“

我喘著粗氣，盯著全息地圖上閃爍的箭頭。舊城區的輪廓在毒霧中若隱若現，那里曾是人類最后的希望，如今卻成了埋葬秘密的墳場。而這個自稱知道一切的機器人，它脖頸處滲出的熒光液體正在運輸箱里蔓延，在鐵銹上腐蝕出奇異的紋路。

“你到底是誰？“我終于問出這個問題。機器人的藍燈閃爍了幾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讀取某個被塵封的記憶。

“我是001號實驗體。“它的聲音突然變得莊重，“十年前，舊城區的科學家們為了開發無限能源，制造了我。但實驗失敗了，核塵泄漏，世界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的使命，是找到方舟反應堆的核心，重啟它，拯救人類。“

我沉默了。在這個連生存都成問題的世界，“拯救人類“聽起來像是個荒誕的笑話。但背包里的金屬管還在發燙，那是真實存在的希望，也是致命的誘惑。

遠處傳來機械獸的低吼，它們似乎又追了上來。我啟動運輸車，朝著地圖上的方向駛去。毒霧越來越濃，月光被徹底遮蔽，只有機器人的藍燈在黑暗中指引著前路。

“如果我帶你去了舊城區，“我打破沉默，“你怎么保證那不是個陷阱？“

機器人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很久，它彈出一個信息窗口，上面是一串加密代碼：“這是啟動方舟反應堆的密鑰。當我們到達舊城區，你可以親自驗證。“

我盯著那串代碼，防護服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某種比疼痛更強烈的東西在胸腔里翻涌——那是三年前老瘸腿臨終前，我在他眼中看到的同樣的光芒。

運輸車繼續在垃圾山的廢墟中穿行，機械獸的咆哮聲時而近時而遠。當黎明的第一縷光刺破毒霧時，我看到遠處的山谷里，一座被藤蔓纏繞的巨型發電機若隱若現。機器人的藍燈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能量源就在那里，那是重啟反應堆的第一步。“

我握緊方向盤，右臂的疼痛已經麻木。在這個被銹蝕與毒霧籠罩的世界里，或許真的存在著一線生機，而我，可能是唯一一個愿意抓住它的人。

垃圾山在身后漸漸遠去，前方等待我的，是未知的危險，也是渺茫的希望。當運輸車駛入山谷的陰影時，我聽見機器人輕聲說：“歡迎加入，重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