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福林像是被人踹了一腳一樣猛的從床上彈起，卻沒想一腦袋撞到了雙層床的鐵欄桿上。金屬震顫聲在清晨七點半的宿舍里格外刺耳，對床舍友翻了個身，把被子拉過頭頂。

“媽的…怎么這么倒霉。“福林揉著后腦勺鼓起的包，指甲縫里帶下來幾根頭發。她盯著掌心看了一會兒，那些發絲在晨光里泛著詭異的藍。

昨晚的夢太他媽惡心了。

她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全是金屬墻壁的房間里，有個穿白裙的女人背對著她跳舞。那女人的脖子像折斷的鋼管一樣向后仰，后腦勺幾乎貼到脊梁骨，可裙擺轉開的弧度還是漂亮得要命。最瘆人的是房間里那些浮雕——看起來像人又像章魚的玩意兒從墻里凸出來，觸須末端還長著嬰兒的手指。

“瘋子才會喜歡這種東西。“福林往臉上潑冷水時嘟囔著。鏡子里她的眼角泛紅，像是哭過，可她根本不記得夢里有什么值得哭的。

七點四十五分的鬧鐘響了。

“臥槽！“

椅子上堆著上周沒洗的牛仔褲和五件同款黑T恤。福林隨手抓了件領口沒完全發黃的套上，手提包帶子鉤住了床欄的銹釘，撕開一道兩厘米長的口子。

食堂阿姨敲著飯勺喊最后五分鐘時，福林正把校園卡按在刷卡機上。

“賬戶余額1.05元。“

機械女聲引得后面排隊的男生發笑。福林盯著屏幕上那行紅字，突然想起母親上次打生活費時附的便簽：「省著點用，下個月我要出遠門」。便簽紙現在應該還塞在抽屜里，背面有塊咖啡漬，形狀像她老家墻上漏雨的霉斑。

“下一個！“阿姨的勺子在鐵桶邊沿磕出脆響。

福林攥著最后兩個鋼镚去自動販賣機買了薄荷糖。含在嘴里才發現過期三個月，甜味里混著股鐵腥氣。

上午9:20金融學教室

教授在講臺上放第七張PPT時，福林發現自己的筆記本上畫滿了螺旋線。這些線條從昨晚的夢境報告邊緣蔓延開來，有些地方力透紙背。她試著回憶無臉女人的舞姿，突然意識到那些動作根本不是舞蹈——

是在掙扎。

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體內往外撕扯時的痙攣。

“福林同學？“教授敲了敲她的課桌，“上周的案例分析你來做匯報。“

教室后排有人偷笑。福林站起來時碰翻了水杯，浸濕的袖管貼在小臂上，涼得像某種冷血動物的皮膚。

中午12:47第三食堂

“所以你媽又失聯了？“陳敏用叉子戳著福林餐盤里唯一的鹵蛋，“這次幾天？“

“關你屁事。“福林搶回雞蛋，蛋黃碎在指縫里，顏色讓她想起夢里那些浮雕的眼睛。

小敏突然壓低聲音：“聽說北校區挖出東西了。“她的叉尖在桌面劃出幾道銀痕，“施工隊撞塌了老倉庫后面的墻，里面全是——“

“福林！“學生處老師站在食堂門口喊，“有你快遞。“

包裹是上周寄出的，發件人地址欄只寫了“L市“。福林掂了掂重量，大概是一本書。紙箱角落滲著深色油漬，摸上去卻異常干燥。

下午3:13宿舍

剪刀劃開膠帶時帶起細小的纖維。箱子里是本《北部地區民俗志》，書脊貼著市圖書館的標簽。翻開扉頁，夾著張對折的明信片——

正面印著座被雪覆蓋的尖頂建筑，郵戳日期是三天前。

福林的拇指蹭過明信片背面的鉛筆字時，窗外的施工噪音突然停了。那句話只寫到一半：

「如果聯系不到我去老地方找鋼——」

后半截被水漬暈開，邊緣泛著可疑的橘紅色。福林把紙片湊近鼻子，聞到一股冷凍庫特有的金屬腥氣。

床底下傳來“咔噠“一聲。

那本民俗志自己翻到了第241頁，左上角的借閱記錄卡顯示最后一次借出是在1993年12月。頁面正中是張模糊的黑白照片：幾個穿白裙的女人圍在鐵籠子似的建筑前，籠子欄桿上掛滿鈴鐺。

照片說明只有五個字：【保育院圣誕祭】

窗外傳來液壓剪斷鋼材的動靜。福林拉開窗簾，看見挖掘機的鏟斗正叼起一截焦黑的鋼管，斷面參差如獸齒。陽光下，那些銹蝕的金屬紋路組成了熟悉的形狀——

和她筆記本上的螺旋線一模一樣。

傍晚6:55校醫院

“傷口要避免沾水。“校醫扔給她一包紗布，“怎么弄的？“

福林看著掌心那道貫穿傷。她根本不記得什么時候劃的，只記得從圖書館回來時，發現血已經浸透了《民俗志》的第241頁。

走廊燈管突然頻閃，福林在明滅間看見有個白發男生站在掛號處。那人左手拿著懷表，右腕內側露出靛藍色印記，形狀像把——

“下一位！“護士的喊聲打斷她的視線。

再抬頭時，那里只剩下一灘水漬，正在地磚上慢慢凝成螺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