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洛特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了。
熙熙攘攘的酒局,笑里藏刀的領導。
說是進行文化交流,讓大家玩得盡興,但歸根結底,不過是上位者對于低位者的服從性測試罷了。
此時哈克的笑容里透著的,就是這個味道。
你要是喝了,就代表你服從了。
你要是不喝,那就是你不懂事,沒有格局。
也會讓其他人看輕你,把你當做異類。
“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的愣神,讓周圍人的表情都變得奇怪起來,哈里森忍不住出聲提醒了一句。
蘭斯洛特這才回過神來,換上一副笑容,賠笑道:“對不起,幫主。是我不懂事,我罰一杯。”
說完,他給自己倒了酒,仰頭一飲而盡。
隨后,又倒上了第二杯。
“這樣才對嘛!”
“一個大男人怎么能不喝酒?”
見他低頭認錯,收債人們的表情才舒緩起來。
哈克也是哈哈大笑,拍著他的后背,說道:“我可是準備好好培養你的,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一定一定。”
蘭斯洛特笑著捧杯,對哈克敬了酒。
看著他這卑微討好的模樣,提爾不禁啞然失笑。
先前還對蘭斯洛特敬佩有加的不少收債人們,此時也是嘴角一扯,笑容里多了幾分尷尬。
那戰神一般的光環,也因此消散了大半。
哈克將他們的眼神盡收眼底,也是倒滿了美酒,滿意地和蘭斯洛特碰在一起。
……
“大哥,去當主事人真不是我的本意,是幫主他……”
酒局散后,帕洛斯找到了哈里森,焦急地表露著忠心。
“好了,帕洛斯。”
哈里森打斷了他,說道:“以后我們就是同級的干部了,不要再這么稱呼我了。”
“不,你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把我給拉了出來,所以你永遠都是我的大哥!
就算到了別的街區,我以后也都聽你的!”帕洛斯激動道。
“我救你也不是為了拖你的后腿的,不要因為我的原因,斷送了你的前程。”哈里森道。
“我……”
“這是命令,快去吧。”
“好吧……”
埋怨也無法改變結局,帕洛斯看了一眼被灌了很多酒的蘭斯洛特,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怎么樣?還頂得住嗎?”
哈里森笑著看向蘭斯洛特。
“可多虧了我酗酒的那兩年。”
蘭斯洛特一手捂著肚子,無奈地笑了出來。
可真他媽的操蛋啊。
若是再年輕幾年,他估計就一酒杯潑哈克臉上了。
但沒轍,他已經過了那個年輕氣盛的年紀了。
現在野狗幫浴火重生了,勢力如日中天。哈克那個混球可以不顧全大局,他不行。
他還沒有翻臉的資本,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去我那醒醒酒吧。”
哈里森對他笑了笑,轉身上了馬車。
這是蘭斯洛特第一次來哈里森的家,雖然他每個月能賺到好幾枚的金幣,但住的房子并不奢華。
除了主屋之外,只有一個比較大的院子,和一間單獨的雜物房。
“來客人了?”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哈里森的妻子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優雅端莊的女人。
她把棕色的頭發綁扎成束,自然地從左側的肩膀垂下。
紫色的長裙順著雙肩落下,褶皺與花邊交相搭配,便勝過一切華麗的首飾,將愛美與節儉完美地結合在了一塊。
蘭斯洛特看向她寶石般明亮的眼眸,光是這么一對視,都能感受到世間積攢了幾千年的賢良淑德。
一時間,他竟有些羨慕起來。
或許上輩子他想要結婚的話,最理想的對象,就是這樣成熟知性的女性吧。
“格蕾絲,給你介紹一下。
這是我的朋友蘭斯洛特·普爾,剛才有些喝多了。
你去做點醒酒湯,晚上再做幾個小菜。”哈里森笑著招呼道。
“好的。”
格蕾絲溫柔地看著自己的丈夫,隨后才把目光轉到蘭斯洛特的身上,有禮數地點了點頭。
“嫂子好。”
蘭斯洛特正色道。
“兒子,過來!”
哈里森招了招手,把一名十歲出頭的男孩喊了過來,說道:“叫蘭斯洛特叔叔。”
“蘭斯洛特叔叔好。”
小伙子乖巧地問好。
“這是我的兒子,泰吉爾。”哈里森介紹道。
“好機靈的小伙,跟他爸一模一樣。”
蘭斯洛特笑了笑,然后往外套里的口袋里摸了摸,說道:“突然間過來打擾,也沒準備什么禮物。
我聽說你們喜歡打什么騎士牌,我這里剛好有一張特殊的卡,要不就送給你吧。”
“騎士牌!”
泰吉爾眼前一亮,從蘭斯洛特的手中接過卡牌,立刻興奮地跳了起來:“是奧弗騎士!太棒了!這是稀有卡牌!”
“呵呵……”
看著他如此開心,蘭斯洛特也笑了。
他小時候也喜歡收集一些卡牌,像什么游戲王和神奇寶貝卡之類的,也算能夠理解這些孩子的心情。
“還不謝謝叔叔?”哈里森笑道。
“謝謝叔叔!”
泰吉爾激動地抬起頭,一下子就喜歡上了蘭斯洛特。
“呵呵。”
蘭斯洛特面帶微笑。
哈里森則摸了摸泰吉爾的頭,把他趕去和鄰居的小孩玩去了。
“真是令人羨慕啊。”
蘭斯洛特不自覺地憧憬了起來。
“你和王妃也生一個,也不會比我差多少。”
哈里森調笑道,然后走向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這就不必了。”
蘭斯洛特擺了擺手,坐到他的對面。
“怎么?”
哈里森抬頭看向遠方,意味深長地問道:“怕承擔相應的責任?”
“嗯,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蘭斯洛特點頭道。
領導敢在酒局上勸酒,是因為知道員工失去工作之后,日子會變得很難過。
哈克能拿捏他,也是看準了他實力太弱,沒有反抗的資本。
哈里森雖然有資格和哈克叫板,但他同時也要對自己妻兒平穩的生活負責。
否則昨晚順勢和薩爾瓦多翻臉,就算是哈克也保不住他。
蘭斯洛特可不想讓自己擁有弱點。
“唉。”
把蘭斯洛特帶過來,本來就是想給他勸兩句,但看他心意已決的樣子,哈里森也只能寬慰道:“沒有牽絆,做事反而容易沖動,我希望你能理解這一點。”
“我知道。”
蘭斯洛特面無表情地點頭,說道:“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說吧。”
“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人手,所以我希望你幫我留意一下,哪里出現了凱撒卡。”蘭斯洛特道。
“凱撒卡?”
哈里森聞言,表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問道:“你還要摻合進那種事情中去嗎?”
經過上一次的驚嚇,他其實已經有些怕了。
跟這種卡牌沾上邊,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就像你的愿望是讓街區的百姓平安一樣,我也有我自己的追求。”蘭斯洛特淡淡道。
“那可是凱撒啊……”
哈里森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個人的影子,惶恐瞬間就如同鬼魂一樣,纏上了他的身體。
誰能夠違抗凱撒呢?
“嘶——”
顫抖著吸了一口氣,哈里森抬頭道:“我只幫你探聽消息,不會插手更多。”
“足夠了。”蘭斯洛特點頭。
哈里森的家庭幸福美滿,如果不是時間緊迫,他的眼線沒有培養起來,他也不想讓哈里森牽扯太多。
“好吧。”
哈里森嘆了一口氣,思緒飄到了別的地方去。
這個下午茶喝得有些沉悶,還是格蕾絲在忙完之后加入了茶局,氣氛才緩和了一些。
“我走了。”
酒醒之后,蘭斯洛特準備回家,把昨夜從漢斯身上抽的血統給融合了。
哈里森把他送到了門口,對他揮了揮手。
就在這時,一個頭發散亂的女人走了上來,表情討好地問道:“哈里森……我,我能去找查爾斯了嗎?”
這女人正是勞拉,在失去了孩子兩周后,她的情況更糟糕了。
不僅是頭發沒時間打理,眼眶也深深地陷了進去,憔悴得像個鬼魂。
哈里森見了,也是一陣無言,溫和地說道:“我不是說了嗎?他被挑選去了王都學習,你得好起來才能去看他啊。”
“我已經好了!我現在身體非常健康……咳咳咳!”
勞拉情緒激動地挺起胸膛,但這動作一大,便讓她忍不住咳嗽起來了。
她已經很虛弱了。
“你騙我是沒有用的,你現在這個模樣就像是乞丐一樣。
你愿意讓查爾斯的伙伴們看到,然后害他遭人歧視,說是乞丐的兒子嗎?”哈里森委婉道。
“啊!”
勞拉的表情立刻一白。
“回去吧,好好吃東西,把身體養好。
然后攢一些旅費,時機成熟后,我會讓人帶你去王都看他的。”哈里森說道。
“好,好……”
勞拉或許是被嚇到了,顫顫巍巍地回身,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這是誰?”蘭斯洛特奇怪道。
“風鷹凱旋的當天,凱撒不小心踩死了一個孩子,她就是那孩子的母親。”哈里森嘆氣道。
“這樣啊……”
蘭斯洛特皺起了眉頭,雖有些同情,但情緒也很快就散了。
野蠻的時代有太多的慘劇,他沒有精力去同情每一個受害者。
他只能轉過身去,將這些苦難拋在腦后。
……
“瘋婆子!瘋婆子!”
“哈哈哈!瘋婆子!”
在即將回到家的時候,勞拉遇上了一群孩子。
孩子們圍在她的身邊奔跑,口中發出刺耳的笑聲。
勞拉被笑得有些害怕,狼狽地抱著手臂,辯解道:“我沒有瘋,你們不要亂說……”
“沒有瘋你為什么還整天找查爾斯?”年齡最大的男孩問道。
“因為他沒有回家。”勞拉回答。
“哈哈哈!”
大男孩笑了起來,說道:“查爾斯已經死了啊!”
“對啊,被踩成肉醬了!”
“死人要怎么回家呢!”
孩童們圍著她起哄,肆無忌憚地嘲笑著勞拉。
后者雙手抱著頭,漆黑的瞳孔在眼眶中不住顫抖。
最終,她無法忍受,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向了年齡最大的孩子。
“啊!老妖婆打人了!”
大孩子痛得娃娃大叫。
“我不準你們亂說!”
勞拉撿起了第二塊石頭,追著他們打。
孩子被打得屁滾尿流,但畢竟是精力充沛,一溜煙就跑不見了。
在失去了他們的蹤影后,勞拉痛苦地蹲在老舊的石墻邊,腦海中進行著激烈的斗爭。
查爾斯死了嗎?
為什么哈里森和鄰居們說他沒死?
這些孩子卻都說他死了?
她想不起來,一點也想不起來!
在她失去記憶的期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崩潰的感覺如同潮水般沖刷著大腦,讓她的眼前一陣發黑,惡心得在地上干嘔。
她虛弱地倒了下來,想要重新爬起來,卻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勞拉的心中一陣絕望,癱軟著倒在地上,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她要死了。
她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了,也沒有力氣再找了。
如果查爾斯真的死了,她也一起死掉的話,那么在地獄里,或許她們也能夠重逢吧。
只是在下了地獄之后……
查爾斯還能認得出自己嗎?
她今天的打扮,可真像個乞丐啊……
就在勞拉陷入絕望的時候,她的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一場銀色的卡牌憑空出現,緩緩地落在了她的身前。
勞拉的瞳孔驀然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