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乾坤迷音

暮春的秦嶺云霧繚繞，歐陽一劍與慕容小嫚沿著蜿蜒石階上行，忽見崖壁間懸著七盞青銅風鈴，每片鈴舌都刻著不同字體的“密“字。慕容小嫚剛要觸碰，劍尊忽然拽住她手腕：“擎機門的'聽風辨密'陣，擅動者耳膜盡毀。“

話音未落，山風驟起，七枚風鈴按宮商角徵羽之序鳴響。歐陽一劍閉目凝神，忽以劍柄輕叩第三盞風鈴——“當啷“聲中，云霧裂開丈許寬的通路，露出隱在峭壁間的石門，門上銅環竟鑄成八卦圖樣式。

“劍尊駕臨，蓬蓽生輝。“石門內轉出個灰衣童子，腰間掛著十二串鑰匙，每串都系著不同的獸首吊墜，“不過按規矩，想見門主需先過三關。“

慕容小嫚挑眉：“哪三關？“

童子歪頭一笑，指尖彈出三枚玉簡：“第一關，對啞謎；第二關，破心陣；第三關......“他忽然捂住嘴，目光在歐陽一劍腰間的太阿劍上打轉，“待前兩關過了再說。“

第一枚玉簡展開，竟是幅水墨山水畫：怪石嶙峋間，一尾紅鯉躍出水面，上方題著“無風起浪“四字。慕容小嫚盯著畫中魚眼，忽覺那瞳孔竟似在轉動，隱約映出“乾“字筆畫。歐陽一劍撫須輕笑：“乾坤顛倒，魚躍龍門——謎底是'乾'字。“

童子鼓掌喝彩，第二枚玉簡化作漫天光點，在空中聚成九宮格，每格內都是不同的江湖人物剪影：有提刀的屠夫，有說書的瞎子，還有抱劍的書生。慕容小嫚剛要開口，劍尊忽然按住她手背，以劍氣在掌心寫下“耳“字。光點瞬間重組，竟拼成“聞“字——乾坤門“無所不聞“，正應了“耳“旁。

“前兩關倒是簡單。“童子撓撓頭，忽然拍手喚來十二名侍女，每人手中托著不同的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鏜、棍、槊、棒，“第三關嘛......門主說，劍尊需用這些兵器中最'趁手'的，當眾舞一套'花開并蒂'。“

慕容小嫚差點笑出聲——所謂“花開并蒂“，本是玉女山莊的閨閣劍舞，講究輕盈柔美，哪是用重兵器能施展的？歐陽一劍卻神色自若，掃過十二般兵器后，竟 picked起一柄掃帚：“就它吧。“

“師父！“慕容小嫚驚呼，卻見劍尊手腕翻轉，掃帚化作青影，掃、挑、撥、刺竟比真劍還靈動。掃到興起時，他忽然以掃帚尖挑起侍女盤中的糕點，拋向空中竟擺出梅花陣型，最后一式“并蒂蓮開“更是精妙，兩朵糕點蓮花穩穩落在慕容小嫚發間，竟未壓亂一根發絲。

童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拱手道：“劍尊果然名不虛傳，請隨我來。“石門緩緩打開，內室中檀香繚繞，正中央懸掛著巨大的“江湖百曉圖“，圖上數千個紅點閃爍，竟似活物般游動。

“劍尊與慕容姑娘遠來，可是為蕭龍之事？“屏風后轉出個戴斗笠的灰衣人，聲音沙啞如金屬摩擦，“我乾坤門可告知三件事，但需答應一個條件。“

歐陽一劍沉聲道：“但說無妨。“

“第一，蕭龍曾入擎機門困仙陣，卻在陣中刻下'龍游淺底'四字；第二，他腰間玉佩刻著'鱗隱'二字，乃南海某島之名；第三......“灰衣人忽然輕笑，“他與圣人島特使有過一面之緣，卻用石子擊落了對方的斗笠。“

慕容小嫚心跳加速——南海鱗隱島、圣人島特使，這線索已足夠驚人。歐陽一劍卻皺眉：“條件呢？“

灰衣人抬手摘下斗笠，露出滿頭白發與左頰的刀疤：“請慕容姑娘，以'美人一笑'，換我門中弟子清醒三日。“

慕容小嫚怔住。她早知乾坤門條件奇葩，卻未料到會牽扯自己的“笑“。江湖傳言她一笑可奪人魂魄，曾有登徒子被她笑到自斷經脈，從此再無人敢直視她的笑容。

“我若不答應呢？“歐陽一劍按住劍柄。

“劍尊可知，“灰衣人指向百曉圖，某紅點正急速向西北移動，“蕭龍此刻正在黑風崖，而那里......“他忽然劇烈咳嗽，鮮血染紅袖口，“有天魔教的血魂陣。“

慕容小嫚忽然上前，摘下臉上輕紗。她望向灰衣人身后立柱，嘴角微微上揚——那弧度恰到好處，眼波似春水蕩漾，卻又暗含劍氣鋒芒。灰衣人猛然捂住心口，喉間涌上甜意，卻覺神智從未如此清明，仿佛被濁氣洗凈的玉璧。

“三日后，自會復原。“慕容小嫚重新蒙上紗，“現在，把蕭龍的具體方位告訴我。“

灰衣人顫抖著在羊皮紙上畫下路線，手指劃過“黑風崖“三字時，忽然低聲道：“姑娘可知，'鱗隱'倒讀為何？“未等回答，他已消失在屏風后，唯有檀香中殘留一絲若有若無的海腥味。

歐陽一劍展開羊皮紙，見崖底畫著個歪歪扭扭的骷髏頭，旁邊用炭筆寫著“速來“——正是蕭龍的筆跡。慕容小嫚摸著發間的糕點蓮花，忽然輕笑：“師父，您說他畫骷髏頭，是在嚇唬我們，還是在求救？“

劍尊望著窗外翻涌的云霧，將掃帚插回墻角：“無論如何，黑風崖上必有一場硬仗。只是......“他忽然盯著慕容的發飾，“這糕點再不吃，可要被你焐化了。“

月靈的棗紅馬在山路上狂奔，金鈴震得山雀撲棱棱亂飛。逍遙二仙騎著毛驢不緊不慢地跟著，無天忽然指著前方揚塵：“小祖宗，你看那是不是......“

“蕭龍哥哥！“月靈尖叫著甩鞭，卻見前方路口站著個熟悉的身影——不是蕭龍，卻是慕容小嫚與歐陽一劍。兩撥人在青石板路上對峙，月靈的馬差點撞上歐陽一劍的劍鞘。

“玉女山莊的人，來搶親么？“無天打了個酒嗝，斜眼望向慕容的面紗。

慕容小嫚未答話，卻見月靈忽然指著她發間：“呀！這糕點和蕭龍哥哥給我的一樣！他是不是來過？“

歐陽一劍瞳孔微縮：“你見過蕭龍？“

月靈得意地晃著腰間布袋，里面掉出半塊雜糧餅：“他給過我餅子！還說我的追月彈像摔炮仗！“逍遙二仙交換眼色，無法從懷里掏出個紙團，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龍形——正是蕭龍用竹筷在他們酒壇上刻的記號。

慕容小嫚忽然伸手，指尖掃過月靈的蝴蝶簪：“他還說什么了？“

“他說......“月靈歪頭回憶，“他說黑風崖的血魂陣好玩，讓我們別跟太緊，免得打擾他挖寶！“

歐陽一劍與逍遙二仙同時變色。血魂陣乃天魔教禁術，需以活人之血為引，蕭龍若真在其中，怕是兇多吉少。慕容小嫚忽然摘下面紗，露出驚世容顏：“月靈妹妹，帶我去黑風崖，我教你玩更厲害的暗器。“

月靈眼睛一亮，立刻拍著馬鞍：“上來！我的小紅能馱兩個人！“無天剛要阻攔，卻見歐陽一劍沖他微微點頭，老乞丐般的臉上竟有贊許之色。

五人趕到黑風崖時，夕陽正將云層染成血色。崖底傳來陣陣鬼哭狼嚎，肉眼可見黑色霧氣翻涌，隱約有骷髏頭在霧中沉浮。月靈攥著追月彈的手沁出汗：“那......那是什么？“

“血魂陣的'引魂幡'。“歐陽一劍皺眉，“需毀了中央的血魂柱，才能破陣。“

話音未落，霧中忽然飛出數十道血光，竟是被操控的江湖客尸體。慕容小嫚揮劍斬落最近的尸體，卻見其心口插著半支竹筷——正是蕭龍的兵器！

“他在里面！“慕容小嫚御劍而起，劍光如銀河落九天，劈開層層血霧。月靈緊隨其后，追月彈炸開時，竟將幾具尸體震成齏粉。逍遙二仙則各顯神通，無天的火焰與無法的機關獸在霧中縱橫，竟硬生生殺出條血路。

終于見到中央血魂柱時，眾人皆倒吸冷氣——柱上纏繞著數十條鎖鏈，每條鎖鏈都穿透一個少年的琵琶骨，而正中央被鎖的人，正是蕭龍！他胸前青龍紋身泛著紅光，嘴角掛著血笑，卻仍在用竹筷撬著鎖鏈。

“小乞丐哥哥！“月靈哭著撲過去，卻被歐陽一劍拽住。只見蕭龍忽然抬頭，沖慕容小嫚眨眨眼，又沖月靈比了個鬼臉，然后猛吸一口氣，渾身青筋暴起——鎖鏈竟被他徒手掙斷！

“就等你們來拆臺呢！“蕭龍甩著斷鏈大笑，隨手抽出插在血魂柱上的竹筷，“看好了，小爺教你們什么叫'龍入淺灘'！“他騰空躍起，竹筷化作丈長青龍虛影，直擊血魂柱頂端的骷髏頭。

轟——

血色云霧瞬間消散，陽光重新鋪滿崖底。蕭龍搖搖晃晃地倒下，卻被慕容小嫚與月靈同時接住。月靈哭著掏出餅子：“快吃！你都流血了！“慕容小嫚則取出金瘡藥，指尖輕觸他傷口時，忽然發現那些血跡竟化作鱗片形狀，轉瞬即逝。

“謝了，兩位美人。“蕭龍咬著餅子咧嘴笑，忽然瞥見歐陽一劍腰間的太阿劍，“老劍尊，你這劍......可比我的竹筷鈍多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歐陽一劍打著哈哈，然后關切問道：小友，是否真的打算要去圣人島？蕭龍眼中泛起了光芒：我有我不得不去的理由！

慕容小嫚望著他眼中的光，忽然伸手握住他手腕：“我與你同去。“月靈也跟著拽住他另一只手：“我也要去！老無天他們會造船！“

蕭龍看著左右兩邊的少女，忽然哈哈大笑，任由她們拽著走向崖邊。歐陽一劍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乾坤門灰衣人最后的話——“鱗隱倒讀，乃'隱鱗'，龍隱于鱗，方為真龍。“

夕陽下，蕭龍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隱約可見背后有龍形虛影盤旋。月靈的金鈴與慕容的玉簪在風中輕響，逍遙二仙的酒壇碰撞出清脆的節奏，竟似為這條江湖龍奏響的出征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