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周陵和周大石就已經踏上了通往縣城的小路。周陵懷里揣著用粗布層層包裹的五顆珍珠，每走幾步就要伸手摸一摸，生怕這珍貴的寶貝不翼而飛。周大石背著竹簍，里面裝著李氏天不亮就烙好的雜糧餅，還有一竹筒的涼開水。

“爹，縣城里收珍珠的地方多嗎？“周陵小聲問道，腳下的草鞋踩在泥路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周大石搖搖頭：“我活了四十多年，也就去過縣城三四回。聽說東市有珠寶鋪子，南街有藥鋪，都收這些金貴東西。“

周陵在心里盤算著。根據他的歷史知識，西漢時期的珍珠主要被貴族用作裝飾，或者研磨入藥。如果能找到識貨的買家，這些珍珠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遠處終于出現了縣城的輪廓。低矮的土城墻在朝陽下泛著黃光，城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都是等著進城的鄉民。幾個穿著皮甲的兵卒正在挨個檢查。

“把珍珠藏好了?！爸艽笫吐曁嵝?，“進城要搜身?！?

周陵心頭一緊，連忙將布包塞進貼身的衣袋里。排隊時，他注意到前面一個老農被兵卒從懷里掏出一塊腌肉，當場就被沒收了，還挨了兩鞭子。

“私帶鹽貨，該當何罪！“兵卒厲聲喝道。

周陵這才想起，鹽鐵在西漢是官府專營，私販是要受重罰的。他暗自慶幸自家帶的只是珍珠，雖然顯眼但不屬于違禁品。

進城后，撲面而來的喧囂讓周陵一時恍惚。街道兩旁擠滿了攤位，叫賣聲此起彼伏。賣陶器的、賣布匹的、賣糧食的，還有耍把式賣藝的，熱鬧非凡?？諝庵谢祀s著各種氣味：新蒸的黍米飯香、生肉的腥氣、草藥的苦澀，還有人群聚集特有的汗臭味。

“先去藥鋪看看。“周大石拉著周陵穿過擁擠的人群，“濟世堂的掌柜我認識，是個實誠人?！?

濟世堂位于城南一條相對安靜的街道上，門面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凈。柜臺后站著個精瘦的中年男子，正在用銅秤稱藥材。

“王掌柜?！爸艽笫锨靶卸Y。

王掌柜抬頭，瞇著眼睛打量了一番才認出來人：“喲，這不是赤水村的周大石嗎？怎么，家里有人病了？“

周大石局促地搓著手：“不是...掌柜的，您收珍珠嗎？“

王掌柜的眼神立刻變得警惕起來。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你們哪來的珍珠？“

周陵連忙解釋：“孩他娘家傳的，就幾顆小的。這不是拿來換點錢“

王掌柜這才放松了些：“拿出來看看?！?

周陵小心翼翼地取出布包，在柜臺下展開。五顆珍珠在昏暗的店鋪里依然泛著柔和的光澤。

王掌柜捏起一顆對著光看了看，又用指甲輕輕刮了刮：“成色一般，形狀也不規整...一顆五十錢，五顆二百五十錢?！?

這個價格讓周陵心頭一沉。他記得《九章算術》里記載，上等珍珠價值千金，就算是次品也不該這么便宜。

“掌柜的，“周陵壯著膽子討價還價，“這珍珠雖小，但光澤很好，能不能再加點？“

王掌柜冷笑一聲：“小娃娃懂什么？這珍珠入藥尚可，做首飾根本不夠格。二百五十錢已經是很公道的價錢了?！?

周大石拉了拉兒子的衣袖：“要不...就賣了吧？“

周陵咬著嘴唇搖搖頭：“爹，咱們再去別處問問。“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里，父子倆幾乎走遍了縣城里所有可能收珍珠的地方。藥鋪給出的價格都在二百到三百錢之間，而唯一的一家珠寶鋪更過分，掌柜一看他們的穿著就直接揮手趕人。

正午的太陽火辣辣地照在頭頂，周陵的粗布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他蹲在街角，就著涼水啃著干硬的雜糧餅，心里盤算著下一步該怎么辦。

“爹，咱們去城西看看吧。“周陵突然想起什么，“那里不是有家'聚寶齋'嗎？聽說專收稀奇玩意兒。“

周大石有些猶豫：“那家店背景復雜，據說跟郡里的官員有關系...“

“正因為這樣，他們才敢收咱們的珍珠啊?！爸芰攴治龅溃捌胀ㄋ庝伵氯锹闊匀粔旱蛢r。但這種有背景的，反而更識貨?！?

聚寶齋比周陵想象中還要氣派。兩層的小樓，朱漆大門，門口還站著兩個穿綢衫的伙計。周大石在門口躊躇不前，周陵卻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店內陳設華麗，多寶閣上擺著各種珍玩。一個穿著錦袍的中年男子正在把玩一塊玉佩，見他們進來，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出去出去，這里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周陵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掌柜的，我們有好東西要賣。“

“就你們？“錦袍男子嗤笑一聲，“能有什么好東西？“

周陵緩緩展開布包：“珍珠，請掌柜過目。“

錦袍男子掃了一眼，突然“咦“了一聲，接過珍珠仔細端詳起來：“這光澤...確實是上好的淡水珠?！八ь^打量著父子倆，“你們怎么得來的？“

“我娘的嫁妝?！爸芰曛斏鞯鼗卮稹?

錦袍男子沉吟片刻，突然笑了：“這樣吧，五顆珍珠，我出四百錢?！?

周陵心中一喜，但面上不顯：“掌柜的，這珍珠若是送到郡城，至少值七八百錢...“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錦袍男子大笑，“四百五十錢，不能再多了。你們也該知道，這東西不是誰都收的。我給的價格你們肯定也知道“

周陵和周大石對視一眼，終于點了點頭。

走出聚寶齋時，周大石的手還在發抖。他這輩子都沒一次性拿過這么多錢。沉甸甸的四百五十個銅錢用繩子串著，藏在貼身的衣袋里。

“陵兒，家里還有300多錢的積蓄，錢是湊夠了，但后面的生活就緊張了..“周大石憂心忡忡地說?！暗?，能夠湊夠徭役錢就不錯了，不然我們倆去了還指不定能回來，至于以后，會好的”

周陵望著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注意到幾個挑著魚擔的漁夫正往酒樓后門走去。一個想法突然閃過他的腦海。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一切還要等躲過徭役之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