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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3章 公主的底牌

蘇酥滿頭是汗。

蕪綠用微薄靈力將它藏在鎖骨之間,肉眼凡身根本尋不見它。

唯有靈力更勝的法器,才可以強行破除法術,將東西從她皮肉骨隙中取出。

昌夫人握著沾血的鎏金香囊,面露不忍——

蘇酥用力攀上了她的手臂,看著像是“搶奪”的姿勢,她低聲一句:“取得信任,引他服下……它就是來保護我的。”

昌夫人霎時攥緊手中鎏金香囊,用力掃開了蘇酥的手。

“酥兒?!”

王氏和媋風滿目關切,顧不上再罵了,失去遮掩的背景音,蘇酥和昌夫人的密話只能到此結束。

昌夫人用娟帕擦拭沾血的香囊,輕晃了晃:

“你上前來看看,這是何物?”

大夫裝扮的女醫上前,接過鎏金香囊,金絲球體內是中空的,藏著一粒看著黑黢黢的藥丸。

她嗅了嗅,眉心透著不解:“回夫人,這只是一味滋補藥丸——藥材還算珍貴,但不是千金難得之物,重傷虛弱時確實能夠續命時日,但不能保命。”

她仔細審視了縷金香囊:

“它可以碾磨成粉,嵌在指甲縫里隨身攜帶,也可以灌入發簪里,或者用羊腸包裹藏入皮肉里——為何要用這鎏金香囊?”

昌夫人對她許以期待的眼神。

“姑娘醫術了得,從小跟在主人身邊,見多識廣,依你看,這鎏金香囊可有什么貓膩之處?若是實在問不出,我便要對她用刑了!”

女醫搖頭:

“不必,如此便顯得我無用,不能替主上分憂。”

她沉吟片刻,從衣襟里拉出一枚冰晶墜子,它看著熒光微弱,像是什么不知名的寶石,可蘇酥立刻認了出來!

太熟悉了,這分明是一小塊靈石!

靈石靠近鎏金香囊,光澤主動牽引纏繞,那藥丸身上黑黢黢的藥渣一層層剝落,直至金光流溢,仙澤充沛,靈力翻卷游弋。

女醫杏眸圓睜,幾乎一下子就認出了它。

“融靈丹?”

奪舍重生,金蟬脫殼,這就是長壽公主的底牌。

*

金龍殿。

大殿上,文武百官已經吵翻天了。

蘇墨識為皇長子,金冠蟒袍,離太子東宮只有一步之遙。

他站在百官首位,又像脫離百官之外,任由身后自己安排好的戲子搭臺唱戲,而觀眾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了。

宰相張鶴安躬身垂手:

“陛下!國君之盟,先祖之訓不可廢呀!無論如何,鴻蒙盟約絕不能毀在我們大魏手中!”

“簡直就是婦人之見!如今榮國內亂,正值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大魏忍辱負重十五年,為得就是有這一日洗刷當年圍城之恥!依我看,和親之事就此作罷,公主不嫁了。”

張鶴安詰問:

“當年魔頭兵臨城下,為了襁褓公主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天下,連這樣一個魔頭都懼怕毀約之后的天懲……你,你一個小小御史怎敢如此叫囂,對兩國早定下的和親之事指手畫腳?!”

御史回擊:

“當年定下的婚配是太子沉淵!如今榮國兄弟鬩墻,榮帝、太子接連崩殂,只有那魔頭和一個尚未出世不知男女的遺腹子。若要履行婚約,公主只能嫁給這個魔頭!待到這魔頭收拾好內亂,重整三軍,必定殺妻毀約,大軍開拔直指我大魏呀!”

邊上有不少人附和:“是呀,公主此去九死一生,性命不保。”

……

魏帝扶額,詢問蘇墨識意見。

“你怎么看呀?”

蘇墨識垂手:“父皇,北蠻人最近動作頻頻,逼近天淵堡一帶。當下是我魏國派兵駐守邊境拒北蠻與關外,如果榮魏開戰,邊境守軍必然要回撤——”

后面的話不需要說的太明白。

朝中都是明白人,說一半就足夠了。

守軍撤回,北蠻人一旦入關,榮國必定腹背受敵,與魏國此戰必定大敗!

武官們大多想著雪恥,只把榮國當死敵,北蠻人被打飛五百年了,一幫烏合之眾,他們根本沒有放在眼里。

所以有人立刻直言進諫:

“陛下,公主必須和親!還要逼那魔頭盡快動手,只怕他忌憚北蠻人偷家,一時冷靜下來不打了,我大魏豈不是錯失如此好的戰機?一旦他主動撕毀盟約,我大魏邊軍就能名正言順放棄天淵堡的駐防。”

“放屁!”

魏帝終于發飆了。

手里奏請公主和親的題本堆得有山這么高。

他被氣得眼花手顫,身子有些搖晃:

“她是公主,是孤的女兒,不是討賊檄文,更不是你們拿來祭旗的牲口!”

帝王之怒,百官跪伏。

蘇墨識彎下了腰,眼底有寒芒閃過。

這么多年,他對蘇酥一直漠不關心,任由她自生自滅,眼底只有復仇之戰。今日朝堂激辯,蘇墨識安排好了所有戲碼,唱紅臉的,唱白臉的,搖旗吶喊的,激將鼓勁的,唯一目的就是送公主出嫁!

卻沒有想到,這位卯足了勁想要復仇的陛下,竟生出了愛女之心?

……

魏帝痛心,也是深思熟慮,百般糾結之后才有了這個決定。

“孤,從來沒有掩蓋想要復仇之心,十五年前皇城之圍,夜夜噩夢不散,日日盼著雪恥之日。孤不怕毀約天懲,可眾卿怕是忘了,這鴻蒙盟約到底因何而來?——唇亡齒寒,北蠻人現在還不成氣候,可若在富庶的榮國掃蕩一圈兒,就算不占一座城池,也會養虎為患,將來大魏要想再將他們趕出邊關便難了!”

兩國先祖當年攜手斬殺兇獸,擊潰北蠻,這才建立榮魏二國。

江山留給子孫后代,朝堂之上,竟將北蠻當做了盟友?

“引狼驅虎,與虎謀皮,孤看你們一個一個全失心瘋了!罷了,這件事孤該擔責——朕要下罪己詔,跪祭天地宗廟盡訴己過!”

“陛下!”

皇帝有錯,臣子該死!

金龍大殿上不管愿不愿意,黑壓壓跪滿了一地。

蘇墨識眼底俱是冰霜,一撩袍,緩緩跪下,膝下金磚霎時攀結冷霧。

魏帝艱難支立著身體。

這些年,他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些日子更是心力交瘁。說到底,是他身為君王顏面掃地,害怕史書上那一筆春秋。魏國沒有巫醫族,他也沒辦法長命不死,卯足了勁兒想要雪恥的心一朝放下,一口氣散了,身體自然也就垮了。

鬢發多染霜雪,他緩聲開口:

“老二多年領兵在外,該回來了……咳咳咳。”

“陛下保重龍體呀!”大臣紛紛上言。

魏帝揮了揮手:

“此事,孤意已決,長壽公主及笄禮后另擇駙馬,和親之事——”他喉嚨腥甜,咳得越發說不下去了。

身邊的太監急得高聲:“傳太醫,來啊,傳太醫!”

朝會匆忙散去,朝臣臉色各異,心思繁多。

……

蘇墨識最后一個離開金龍殿。

魏帝的聲音隔著屏風老邁又虛弱:“蘇墨識——”他很少連名帶姓這樣叫他。

蘇墨識腳步一緩,并未回頭。

殿中空寂,聲音傳過半個大殿似有回聲。

“孤不知道從何時起……就不認得你了……今日種種非孤所愿,卻如你所愿,你是一個當君王的料……你仁義治下深得民心,孤愿意……咳,愿意為你擔下所有罪,只是一件事……你要答應孤……蘇酥,你的小妹,孤虧欠良多,你要留她性命……答應孤!”

魏帝其實什么都知道。

朝堂上別看分了兩派,日日掐架,爭來斗去,如今日一般。可他們背后之人都是皇長子蘇墨識,他看著仁愛守禮,其實藏著不為人知的野心。

魏帝知道蘇墨識絕非守城之主,他和榮國之間必會大戰一場!

說要將老二叫回京城,無非也是給蘇墨識一個臺階下。

這是他們君臣父子之間的交易。

史書上的錯寫不到蘇墨識身上,不讓公主和親違背盟約,他會為了這件事付出生命代價。

他想要交換的,只是蘇墨識答應先拒外敵,留下妹妹一條性命罷了!

將來榮魏另起大戰,輸了是他這個老子的錯,贏了是新君的赫赫功績!

他以為蘇墨識愛惜羽毛,看重名聲,一定會同意的。

……

“孩子……”魏帝的聲音漸轉哀求。

蘇墨識仰頭,看了看殿外正午高懸的太陽,金烏刺目,很快被滾滾烏云遮住了光芒——風雨欲來。

他轉身,撩袍下跪,行稽首大拜之禮。

叩首之后,他一言未發,衣擺隨腳步如風,颯颯離開。

殿外,帝王近身伺候的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鉛云低垂,蘇墨識伸手接住下濺在手心的一滴寒雨,輕言:

“陛下病重,該進藥了。”

太監們渾身顫抖,帶著哭腔深深叩頭:“是,謹遵殿下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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