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裹著冰碴子抽打在臉上，像千萬根鋼針。瑞啞佝僂著身體向前挪動，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海拔已經超過4500米，氧氣稀薄得連呼吸都成了奢侈。她瞇起眼睛，前方隊伍在暴風雪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像一串搖搖欲墜的黑色念珠。

“林醫(yī)生...等等我...“小豆子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細若游絲。

瑞啞轉身，看見小家伙拄著樹枝做的拐杖，嘴唇已經呈現不祥的青紫色。她想去攙扶，卻發(fā)現自己的手指凍得無法彎曲——手套早在三天前就給了一個凍傷的小戰(zhàn)士。

“拉著...我的腰帶...“瑞啞喘著氣說，每說一個字都像有刀片在割喉嚨。

小豆子冰涼的小手拽住了她的衣角。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在齊膝深的雪中艱難跋涉。瑞啞的系統(tǒng)界面不斷閃爍著警告：【體溫過低】、【血氧不足】、【體力臨界值】，但她已經沒力氣去看了。

三天前翻越雪線時，她還能用系統(tǒng)預支的高原醫(yī)學知識幫助戰(zhàn)友——教大家用布條遮住口鼻防止雪盲癥，安排體弱者走在隊伍中間避風。可現在，連她自己都到了極限。

“砰！“

前方傳來一聲悶響。瑞啞抬頭，看見一個戰(zhàn)士直挺挺地栽進雪堆里，保持著行軍的姿勢。沒有人停下查看——大家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極寒已經奪走了他的生命，卻來不及讓他倒下。

“第14個...“瑞啞在心里默數。這是今天早上以來她看到的第14具“行軍冰雕“。

【叮！救助3名缺氧戰(zhàn)士，尊敬值+15】系統(tǒng)提示突然彈出。

瑞啞麻木地看著數字跳動。這三天她救了至少二十人，可尊敬值始終在50點上下徘徊——每當數值上升，就會有新的死亡將它清零。那些被救活的人往往在幾小時后再次倒下，成為雪地里新的冰雕。

“系統(tǒng)...“瑞啞在意識里嘶吼，“這有什么意義？！“

機械音平靜地回答：【死亡是最有效的尊敬值收集方式。據統(tǒng)計，為救他人而犧牲的宿主，平均可獲得3000-5000點尊敬值】

瑞啞腳下一滑，差點栽倒。這個答案讓她胃里翻騰，盡管里面已經空無一物。小豆子拽了拽她的衣角：“林醫(yī)生...你看...“

順著小家伙的手指，瑞啞看見雪坡上蜷縮著一個人影。走近才發(fā)現是楊護士，她懷里還抱著個傷員，兩人都已經沒了氣息。楊護士的手緊緊按在傷員胸口的繃帶上，那下面滲出的血已經凍成了紅寶石般的冰晶。

瑞啞想為他們合上眼睛，卻發(fā)現楊護士的眼瞼已經和眼球凍在了一起。她只能輕輕取下楊護士的醫(yī)藥包——里面的紗布和紅汞早就用光了，只剩半卷繃帶和一塊炭筆。

“這是...李排長...“小豆子哽咽著說，“昨晚上...楊阿姨給他...取了子彈...“

瑞啞用凍僵的手掏出自己醫(yī)藥包里的布條。這是她這些天養(yǎng)成的習慣——為每個死去的戰(zhàn)友記錄姓名和家鄉(xiāng)。布條已經攢了厚厚一疊，像一本死亡名冊。

“貴省...遵縣...“小豆子辨認著李排長口袋里的證件，瑞啞用炭筆記下。寫到一半，炭筆從她指間滑落，消失在雪地里。

“走吧...“瑞啞嘶啞地說。她試圖站起來，膝蓋卻發(fā)出不妙的脆響。極寒正在吞噬她最后的體力。

小豆子突然哭起來：“我不走了！走不動了！“孩子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眼淚剛流出來就結成了冰凌。

瑞啞看著系統(tǒng)界面：尊敬值52點。夠兌換一塊巧克力或者一劑強心針，但救不了兩個人。她望向遠處隱約可見的埡口——那是今天的宿營地，至少還有兩小時路程。

“聽著...“瑞啞跪下來，解開自己的破棉襖，把小豆子裹進去，“你沿著前面的腳印走...一定能到營地...“

“那你呢？“小豆子抬起淚眼。

瑞啞擠出微笑：“我休息會兒...馬上追上你...“她在說謊，雙腿已經失去知覺，呼吸越來越困難。

小豆子突然撲上來抱住她：“你騙人！楊阿姨昨天也是這么說的！“

孩子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衫傳來，瑞啞突然想起北平那個為她擋槍的女學生，想起趙奶奶的魚湯，想起五四游行時手挽手的人墻。這些記憶比任何系統(tǒng)提示都真實。

“一起走...“瑞啞咬牙站起來，眼前一陣發(fā)黑。她把最后半塊青稞餅塞給小豆子：“邊走邊吃...“

暴風雪更猛烈了。瑞啞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飄散，時間變得支離破碎。上一秒還在雪中跋涉，下一秒就跪在地上嘔吐——雖然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小豆子的哭聲時遠時近，像戴上了降噪耳機一樣。

“林醫(yī)生！堅持住！“有人在拍她的臉。

瑞啞勉強聚焦視線，看到周隊長凍傷的臉。他的眼鏡結滿了冰霜，右腿姿勢怪異——舊傷在嚴寒中復發(fā)了。幾個戰(zhàn)士正試圖把她抬上擔架。

“不...先救...孩子...“瑞啞掙扎著指向小豆子。

周隊長沒理會，直接用破毯子裹住她：“你活著能救更多人。“

擔架被抬起時，瑞啞看見小豆子被另一個戰(zhàn)士背著，正小口啃那半塊青稞餅。這個畫面讓她莫名安心，黑暗漸漸從視野邊緣蔓延開來。

【警告！生命體征急劇下降】系統(tǒng)警報刺耳地響起，【建議立即兌換保暖物資】

瑞啞看著那可憐的52點尊敬值，突然笑了：“換...換給小豆子...羊毛襪...“

【尊敬值不足，需60點】系統(tǒng)冰冷地回答。

瀕死的感覺很奇怪。瑞啞感覺自己在不斷下沉，卻又輕盈得像片雪花。記憶碎片在黑暗中閃爍：現代校園里的櫻花，五四游行中的血旗，趙奶奶粗糙的手，王翠蘭最后的微笑...

【檢測到宿主生命垂危】系統(tǒng)的聲音變得遙遠，【根據至善協議第9條，解鎖戰(zhàn)地急救知識庫】

大量信息涌入腦海：如何在雪地建造避風所，如何用尿液溫暖凍傷部位，如何制作簡易雪橇...但這些知識來得太晚了。瑞啞感覺連心跳都變得緩慢，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冰碴在肺里攪動。

“堅持住！就快到埡口了！“周隊長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瑞啞想回答，卻發(fā)不出聲音。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突然明白了系統(tǒng)的真諦——那些數字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豆子此刻還活著，重要的是周隊長拖著傷腿也要來救她，重要的是在這片死亡雪原上，依然有人不肯放棄任何一條生命。

黑暗徹底吞噬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暖意喚醒了瑞啞。她睜開眼，發(fā)現自己躺在低矮的帳篷里，身下墊著干草。小豆子蜷縮在她身邊，正用小手搓著她凍傷的手指。

“醒了？“周隊長坐在火堆旁煮雪水，眼鏡反射著微弱的火光，“算你命大。“

瑞啞想說話，卻只能發(fā)出氣音。周隊長遞來一個破茶缸，里面是融化的雪水混著一點青稞粉。

“喝吧。今天有七個人沒挺過來。“他的聲音很平靜，但瑞啞看見他握茶缸的手在微微發(fā)抖，“包括...老謝。就是你之前省下口糧救的那個傷員。“

熱水滑過喉嚨的感覺像刀割。瑞啞看向帳篷角落，那里堆著幾個用破布包裹的遺體，等待天明后雪葬。她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吐出的痰里帶著血絲。

“肺水腫。“周隊長皺眉，“明天你別走了，等后續(xù)部隊...“

瑞啞搖頭，掙扎著坐起來。帳篷外，風雪仍在咆哮，像無數亡魂的嗚咽。系統(tǒng)界面微弱地閃爍著，尊敬值不知何時漲到了85點——大概是因為她讓出了擔架。

“我能走...“她嘶啞地說，“藥包里...還有三支...嗎啡...“

周隊長定定看了她許久，突然摘下眼鏡，長嘆一聲眼里流露出殺意。“林醫(yī)生在哪兒？”邊說邊將木倉抵在瑞啞的太陽穴上。

瑞啞心中瘋狂呼叫系統(tǒng)（怎么回事？你沒說不能ooc啊！！！）

【寶貝，你不是知道嗎？再裝傻就不禮貌了。】系統(tǒng)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

“你什么時候發(fā)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