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甬道底下，怕是活生生埋了一整座亂葬坑。

“墨陽，去把熒光石撿回來！阿闌，抓緊我?！?

江臨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沉穩。

在這被死亡氣息填滿的甬道里，他的鎮定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熒光石……熒光石……”

黑暗中，傳來墨陽手腳并用在泥里摸爬的聲音，牙齒打顫的聲音，嘟囔得快要哭出來的聲音。

尸臭越來越濃，距離越來越近。

江臨心下卻沒有慌亂。

僵尸，僵尸，這些東西步伐僵硬，速度不快，只要不自亂陣腳，似乎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好整以暇，左手扶弓，右手取箭，動作從容得仿佛只是練手。

箭羽剛貼弦，勁力已蓄。

“咄！”

鈍響沉悶，像射中了被硝浸透的生牛皮。

僵尸只頓了半步，又啞聲嘶吼，繼續撲來。

“沒用？”

江臨心頭微沉。

他這一箭，雖是在倉促之間發出，但憑借他【磐石樁】入門后日益精純的內勁，以及【箭術大成】的加持，尋常軍中鐵甲都能一箭洞穿。

沒想到射在這僵尸身上，竟如同泥牛入海，未能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這些僵尸，皮肉竟堅韌至斯。

就在這危急關頭，墨陽也終于摸到了那塊滾落在墻角的熒光石。

青白色的光芒再次在空中亮起。

只見七八具肢體扭曲的焦黑僵尸，骨刺外突，幽焰搖曳，活像一群被人活活焦燒后又喚回塵世的惡鬼，張牙舞爪地向著他們三人緩緩逼近。

“根據古籍記載，這些僵尸好像是用秘法煉制的骨煞，刀槍不入，力大無窮，尋常弓箭，可能傷不了它們?！蹦柵e著熒光石，聲音顫抖地叫道。

他一邊說，另一只手去掏腰間的瓷瓶：“這是我老師熬制的破煞朱砂，說是能克制陰邪煞氣，要不我幫你涂在箭頭上試試？”

既然是出自欽天監的秘藥，多半真有其獨到之處。

江臨當機立斷解下箭囊遞給墨陽。

墨陽迅速取出狼牙箭，從瓷瓶中倒出一些散發著刺鼻腥味的暗紅色藥液，澆淋在箭頭上。

只見那原本閃爍著金屬寒芒的箭頭，在接觸到藥液的瞬間竟如同被燒紅的烙鐵浸入冷水一般，發出一陣細微的嗤嗤聲響。

箭頭表面更是迅速凝結出一層暗紅色的詭異晶體。

辛辣，燥烈，充滿陽剛之氣。

“吼！”

就在此時，一具離他們最近的活尸，已然咆哮著撲至近前，那閃爍著幽藍鬼火的利爪，帶著一股腥風，狠狠抓向江臨的胸膛。

江臨不閃不避，雙足如老樹盤根般死死釘在原地，從墨陽手中接過一支涂抹了破煞朱砂的狼牙箭，再次搭上弓弦。

弓開滿月。

箭矢離弦。

“噗嗤！”

這一次，箭矢入體的聲音，不再是先前那般沉悶，而是帶著一種摧枯拉朽般的銳利。

那支涂抹了破煞朱砂的狼牙箭，竟是毫無阻礙地洞穿了骨煞那堅逾鐵石的額骨，深深沒入其眉心魂火之中。

“嗷——”

骨煞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慘嚎。

它那原本兇悍暴戾的氣焰，竟如同被戳破了的氣囊一般，迅速萎靡下去。

眉心處那團幽藍色的魂火，在接觸到箭頭上那暗紅色晶體的瞬間，更是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發出滋滋的爆響，迅速黯淡熄滅。

龐大的身軀劇烈地抽搐了幾下，重重栽倒在地。

一股焦臭的黑煙，從它眉心的箭創處緩緩冒出，消散在空氣之中。

有效！

江臨心中瞬間有了判斷。

原理不明，但結果明確。

這就夠了。

阿闌此刻也已從最初的驚懼之中恢復過來。

她雖然虛弱，卻依舊強撐著，從隨身的藥囊中取出一些散發著異香的干枯草藥，用火石點燃。

一縷縷帶著奇異芬芳的青煙在三人周圍彌漫開來。

那些原本正瘋狂撲來的骨煞在聞到這股青煙之后動作竟明顯遲滯了少許，就連眼窩中的幽藍鬼火似乎也不再那般熾烈。

很好！

江臨的心徹底沉靜下來，大腦如同一臺精密的機器，開始計算箭矢數量、敵人距離、以及最高效的射擊次序。

連連催弓放箭，弓弦每一次震響，都像是一聲精準的點名。

每一箭射出，都必然有一具骨煞應聲倒地。

當最后一支破煞朱砂箭用完，他毫不猶豫棄弓拔刀。

“嘭！”

一聲悶響，最后一頭僵尸被一刀劈砍得往后趔趄。

趁著骨煞被砍出僵直，他順勢從腳下一頭倒斃的骨煞眉心拔出破煞朱砂箭，反手握緊。

以迅雷之勢，狠狠送進最后一頭骨煞大張的口中，從上顎貫入顱腔。

“噗通！”

魂火熄滅，世界重歸寂靜。

江臨扶著冰冷的石壁，胸膛劇烈起伏，貪婪地呼吸著污濁的空氣，以此平復體內因連續極限發力而翻騰的氣血。

阿闌見狀，連忙上前幾步去扶。

待到江臨示意自己沒問題了，她才蹲下身去，在那具剛剛被江臨斬殺的骨煞身上仔細摸索起來。

隨后，她從骨煞懷中掏摸出一卷物事。

那東西入手冰涼柔韌，似乎是某種獸皮。

阿闌將那獸皮卷小心翼翼地展開看了一眼，澄澈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隨即又迅速將其卷好，起身遞給江臨。

江臨接過獸皮卷，入手時觸感獨特，帶著絲絲涼意和淡淡的腥膻之氣。

“這是什么？”

墨陽好奇地湊了過來，借著手中熒光石的光芒，仔細打量著江臨手中的獸皮卷。

只見那獸皮呈暗褐色，不知是何種異獸之皮鞣制而成，其上用朱紅色的顏料，繪制著一些扭曲盤旋如同火焰又似云紋的古老圖騰。

細看之下，那些圖騰之中，似乎還隱藏著無數細若蟻足的契骨文字。

墨陽在欽天監最大的愛好便是翻閱那些布滿塵封的古籍秘典，是以小小年紀，便博聞強識，于各種奇聞異事、古老傳承都有所涉獵。

他盯著那獸皮卷上的圖騰和文字看了半晌，忽然失聲驚呼：“這莫非是契骨部傳說中早已失傳的《燃血鍛骨圖》？不對，不對，圖樣相似，但文字記述的似乎是一種呼吸吐納之法？”

他越看越是心驚，聲音也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這獸皮上記載的，恐怕是一門早已失傳了數百年的上古呼吸秘法。據古籍零星記載，契骨部族除了巫祝秘術之外，亦有傳承一種霸道絕倫的鍛體秘法，能激發人體潛能，錘煉氣血，甚至能突破凡俗武學的桎梏，踏入更高的武道境界?！?

江臨聞言心中也是猛地一跳。

呼吸法？

他之前修煉【磐石樁】，便涉及獨特的呼吸吐納，深知其玄妙。

如今這獸皮上記載的，竟可能是一門更為高深的上古秘法？

他沉吟道：“墨陽，你所說的更高武道境界，是指什么？我只知軍中打熬力氣，練出內勁，便已是好手。”

墨陽此刻已從發現秘法的激動中稍稍平復，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尋常武人打熬力氣，修出內勁。內勁充盈，運轉自如，在軍中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內勁大成，不過是武道修行的開始。”

“內勁之上，還有煉勁化罡。此境界的武者，能將體內雄厚的內勁進一步凝煉，化作罡氣。罡氣護體，則刀槍難入；罡氣外放，就無堅不摧?！?

“甚至煉勁化罡之上，更有神意境。到了此等境界，武者已能將自身精神意志與所修武道真意相融合，形成獨有的武道神意。舉手投足之間，暗合自身之道，一念起，風云變色，威能莫測，已近乎仙神手段?！?

墨陽越說越是興奮，仿佛為江臨打開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

江臨聽得是心神激蕩，熱血沸騰。

內勁大成、煉勁化罡、神意境，如同在他眼前展現出一幅波瀾壯闊的武道畫卷，讓他那顆因目盲和重創而略顯沉寂的心，再次燃燒起熊熊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