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并非官吏，而是由市井之徒、退役府兵、胡人、罪吏等組成，受雇于朝廷的組織。

他們并無俸祿，而是靠賞金過活，一般捕賊一人賞錢500文。

武后時，重用酷吏，不良人淪為構陷李唐宗室的工具。

民間有謠：“不良人，捕良民。”

直到中宗朝，不良人只得藏匿于黑市，暗地里幫朝廷做事。

長安黑市位于城南的一角，此地普通百姓不會前往，聚集了胡人、賤民和亡命之徒。

崔道恒受崔掩舟之托，尋求不良人的幫助。

他們雖棲身于長安的暗處，但消息靈通，長安來往的商客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一路往南，走了一個時辰，來到了黑市的入口。

再往前去，一股惡臭襲來，一群賤籍百姓蹲在路口，宛如看到獵物一般盯著崔道恒。

王義不是第一次來，他已經習慣了此處的風俗。

他大聲吼道：“看什么看，大理寺辦案！”

大理寺的名頭一出，果然奏效，誰都不想惹上官府，尤其是大理寺。

他們默默的低下頭。

不良人的據點在黑市的一家酒館之中，名叫夜不收。

來到酒館，里面已經坐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顯然，其中也有一部分胡人。

他們或在飲酒，或在博弈，看到崔道恒兩人，他們停下手中的動作，惡狠狠地把目光鎖定到兩人頭上。

“在下大理寺丞崔道恒，前來拜見不良帥。”崔道恒叉手行禮。

“崔掩舟怎么不來見我？”一個陰柔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一股濃重而怪異的花香刺入鼻腔，比女子的脂粉味更讓崔道恒鼻子發癢。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錦服的男子出現在他們面前，他戴著金冠，右手按劍，左手拈花，雖是男子，但是眉眼之間有些嬌媚。

“這不是世家公子該來的地方。”怪異的男子一個翻身，輕盈的從二樓跳了下來。

“你也姓崔，莫不是和崔掩舟一樣是清河崔氏之人？”他問道。

崔道恒回答，“在下博陵崔氏崔度之子。”

“哦，大理寺真是個好地方，五姓七望都快齊了。”男子嗤笑道。

隨后，他坐下，豪爽的端起一個酒壺放在桌上，“在下不良帥花不凡，邀郎君喝上一盅。”

崔道恒和王義對視一眼，無奈坐下，接過酒壺，喝了一口。

沒想到周圍的不良人哄笑起來，弄得崔道恒有些尷尬。

“小子，我們不良帥給的酒要一滴不剩！”

崔道恒瞇起眼睛，心中暗罵崔掩舟，怪不得他不來，非要叫自己來這鬼地方。

想想為了查案，他也捏著鼻子認了。

他把心一橫，咕嘟咕嘟的喝光了一壺酒，一滴不剩！

“好酒量！”花不凡同樣喝了一壺酒，說道：“說說你的來意。”

崔道恒見終于進了正題，忙把御史被害案的經過，及陳平的自述告訴了花不凡。

花不凡摘下頭上的花，輕輕揉碎，說道：“所以你要我找到那個和陳平做交易的神秘人？”

“是的，崔少卿說全長安只有不良人有辦法。”

“算他識貨。”花不凡又推出一壺酒，“要我幫忙就再干這一壺。”

看著眼前的不良人氣勢洶洶，崔道恒也不能慫，一壺酒又下了肚。

此時，他的頭有些暈了。

王義在身旁小聲提醒，“守一，不能再喝了。”

花不凡抬手道：“不喝了，不喝了，我們來玩樗（chu第一聲）蒲！”

“我們公務在身，不......”王義起身阻止，花不凡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看著周圍的不良人，王義后背冷汗直流。

再看看崔道恒，他已有些喝多了。

樗蒲是唐朝的游戲，擲五木行棋，棋子稱“馬”，采名“盧、稚、犢”等，按采數計輸贏。

“一把五百文......”花不凡嘴角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

半個時辰后。

“又是盧！花帥又贏了！”不良人大聲的歡呼。

花不凡的賭注越來越大，顯然，他是有備而來。

“你已經輸了五千貫了，付不起的話，就用你這個大理寺丞來換吧。”花不凡的語氣有些嘲弄。

崔道恒明白他一開始就設計愚弄他，不論他怎么擲骰子，都贏不過他。

王義拉起快倒下的崔道恒，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你不想查案了嗎？”花不凡的話讓兩人停住了腳步。

他慢慢走向兩人，“我平生最看不慣你們這些世家公子，明明一出生就什么都不缺，卻還這么努力，這么上進！”

“就像那崔掩舟一般，你們是不給我們這些窮人活路啊！”

什么歪理，努力還有錯了。

雖然他自己不想努力。

花不凡繼續踱步，“在這黑市，雖然見不得光，但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不像那長安城，表面繁華，實際臭不可聞！”

他又從懷中拿出一朵花，放在鼻尖，猛地一吸。

花不凡的話反而激起了崔道恒的斗志。

“你敢再跟我賭一把嗎？”他的話震驚了眾人，也震驚了王義。

王義提醒道：“他的骰子裝了鉛，你贏不了。”

花不凡饒有興味的看著崔道恒，他似乎跟他從前遇到過的世家公子有所不同。

他的眼神里沒有那種高人一等的神情。

崔道恒艱難的吐出一句話，“用我的規則賭，你敢不敢？”

崔道恒早就發現花不凡在骰子里做了手腳，他為的是羞辱他這般的世家公子。

可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崔道恒就在等這一刻，把他送入陷阱之中。

“有什么不敢？你說賭什么？雙陸？關撲？射覆？”花不凡亦步亦趨，毫無懼色。

“先說賭注，如果我輸了，我就不做這個大理寺丞了，另外清償剛剛輸的五千貫，如果你輸了，不良人包括你要受我指揮。”

花不凡瞇起眼睛，他發現他不得不接受這個挑戰，他的部下一雙雙眼睛在看著他。

但他總覺得不對勁，這小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也罷，如果他出千，自己就當場戳穿他。

況且，現在崔道恒是被動，他初來此地，尋求他的幫助，怎么可能事先準備好出千的工具。

“我答應！說吧！賭什么？”

【作者注：1、不良人：“緝事番役，在唐稱為不良人，有不良帥主之，即漢之大誰何。”——《說鈴續》。

2、樗蒲：“古者烏曹氏作博：以五木為子，有梟、盧、雉、犢、塞為勝負之彩。博頭有刻梟形者為最勝，盧次之，雉、犢又次之，塞為下。”——《山堂肆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