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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劉賀的說辭,許平君是不信的。且不提她對劉賀沒有絲毫印象,就單說其父許廣漢的身份也沒有資格成為劉賀的故人。即便是早些年宦者丞的時候,也不可能。

退一萬步說,即便劉賀是許廣漢的故人,也不是一件好事。

多年未見,如今突然上門必有所圖??稍S廣漢只是一暴室嗇夫,權勢不值一提,能給予的唯有身家性命。

許平君內心哀嘆,臉上卻未露出異色,反而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無他,得罪不起。

“家父外出未歸,貴人可否留下名號,待會家父回來后,小女子必定稟告家父,讓其親自拜訪。”

劉賀搖頭說道,“不必如此麻煩,我等入內等候便是?!?

許平君見狀愈發肯定內心的猜測,她又不敢拒絕,只能婉言提醒道,“寒舍簡陋,恐唐突貴人?!?

“無妨?!眲①R再次搖頭。在深宮待久了,偶爾出來也別有一番滋味,況且他也不想為許廣漢跑兩次。

話說到這地步,許平君再也沒了拒絕的理由,只能側開身子。

劉賀朝王善使了個眼色,隨后踏進院內。王善當即心領神會,攔下要進門的侍衛,緊緊跟在劉賀身后。

剛進門,劉賀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豆香,隨著香味望去,桌案上擺著兩副碗筷。

平民之家沒有那么多講究,就算想講究也沒有分桌而食的條件。

劉賀走近看了一眼,發現所吃的不過粟飯,麥餅,葵菜湯,一碟豆豉,一碟醬菜。

看來不用等多久,許廣漢立馬就會回來。

劉賀剛坐好,門口就響起一陣喧鬧,扭頭看去,一位年約四十的大漢走進屋內,鬢角已見灰白,身穿右衽麻布深衣,手提著一塊腌肉,臉上滿是不安。

許廣漢也沒認出劉賀,心中萬分的忐忑。暴室嗇夫屬百石以下小吏,俸祿只能勉強養家糊口,飲食開支需極度節儉。

今愛女產后上門,家中竟半點葷腥。他不準女兒跟著受苦,只能厚著臉皮向同僚借了一碗腌肉。

沒曾想借口回來,家門口突然多了許多甲士。

“貴人為何來此?!痹S廣漢心里松一口氣,躬身問道。

“不愧是父女,所言竟一模一樣?!眲①R啞然失笑,起身問道,“不知老丈可還記得昌邑舊人。”

許廣漢細細打量著劉賀。昌邑王劉賀被霍光擁立為帝的消息早就傳遍了京城,他也知道有昌邑國舊臣隨著劉賀一起進京,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面前這位年輕人和他的哪位故交有關系。

劉賀見狀,提醒道,“少不知事,連累許卿淪落至此,皆吾之過?!?

許廣漢聞言好像想到了什么,身子顫抖,滿眼的不可置信。

片刻后,許廣漢終于緩過神來,在許平君震驚的眼神中跪倒在地,“臣許廣漢,拜見陛下?!?

“殘缺之人何德何能讓陛下屈尊降臨?!?

當初受腐刑時,他對劉賀也有過怨恨??蛇@么多年過去了,心里的怨恨早就被時間磨滅變得麻木。

當初劉賀進京時,他也曾幻想過劉賀會想起這位舊人。但一個月過去了,依舊沒有任何消息,這點希望也隨之破滅。

他沒有不忿,更沒有怨恨。當年的舊事他早就放下了,如今唯一的念頭就是艱難的活著,最好能看到外孫長大成人。

世事無常,沒想到他放棄了希望,希望又重新來到他面前。而且還不是他以為的升職提拔或者召見,而是劉賀屈尊來到家中。

“許卿請起?!眲①R看著跪倒在地的父女倆,俯身將許廣漢扶起,“這些年許卿受苦了?!?

許廣漢嘴唇哆嗦著,欲言又止,兩漢清淚隨之流下。一個“苦”字怎能言盡十一年的心酸。

劉賀見狀果斷岔開話題,“朕此次來的匆忙,尚未用膳?!?

“不知可否與許卿共食?!?

許廣漢看著桌上寒酸的飯食面露難色,反倒是一旁的許平君膽大的接過話茬,“民婦遵旨?!?

一句話既幫老父親解圍,同時又為自己的擅自做主尋了一個完美的借口。

許廣泛自然知道女兒是在想什么,心里暗自嘆了口氣,“小女無禮,望陛下恕罪?!?

皇室之間的關系哪有想的那么簡單。若是他的女婿是平常人,大可憑借往日救恩換取進身之資。可他女婿卻是衛太子之孫。

當初巫蠱之禍,除了江充居心否側外,劉賀的舅公李廣利也是其中的推手之一。

事情敗露后,李廣利想立功贖罪,輕敵冒進,連累七萬漢家兒郎血灑草原,可謂孝武皇帝一朝最慘痛的敗仗。

劉賀如果知道劉病已的身份,恐怕不是一件好事,反而會招來禍端。

“無礙?!眲①R擺手,“許卿請坐?!?

許廣漢低著頭惴惴不安的坐下,暗自思索對策。許平君提著腌肉走進廚房。

不一會,廚房就飄來一陣肉香。許廣漢借來的腌肉,有一大半到了劉賀面前。

劉賀夾起一塊放進嘴里,隨即皺起了眉頭。不是他不想裝樣子,實在是有些難以下咽。

肉又咸又苦,味道一言難盡。

“朕觀許卿之女已嫁為人婦。”劉賀放下筷子問道,“不知所許何人?”

許平君兩眼一亮,暗暗朝父親使眼色。而許廣漢像是沒看見似得,額頭上卻滲出一層冷汗,心里暗自后悔沒有聽夫人的話。

當初許平君許的其實不是劉病已,而是內者令歐侯氏??上д龜M出嫁時,歐侯氏的兒子去世。許平君的母親帶她去問卜,卜者說是她有大貴人之兆。

張賀聽聞此消息,親自說媒。當時他夫人百般阻攔,若不是他親自作媒說合也成不了這段婚事。

唉,若是平常人家該有多好。

“許卿好似有難言之隱。”劉賀佯裝不解的問道,“難道是所托非人?”

許平君見此情景也明白自己做錯了,劉賀與劉病已之間或許有她未知的隱秘。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無濟于事,只能如實相告,祈禱帝王心善。

隱瞞,那可是欺君之罪。

“家父見陛下圣顏,過于激動,所以言語失措?!痹S平君突然搶白,驚得許廣漢險些打翻陶碗。少女迎著父親震駭的目光,拜倒在地:“民婦夫君劉病已,乃是衛太子之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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