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徹骨的寒意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帶著燥熱的干燥空氣。

衛遠睜開眼，發現已經回到了自己那間很有年代感的辦公室，窗外是城市夜晚不變的橘黃色燈光，隨手打開空調，那臺同樣老舊的空調隨即發出低沉的外機運行聲。

兩種時空的強烈碰撞感讓衛遠有片刻的恍惚，指尖觸碰到的，是那些來自八十多年前的金條，堅硬而冰冷，無聲訴說著那個風雪之夜的悲壯。

衛遠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從歷史的嚴寒抽離，回到這個現實的世界中來。

掏出手機，解鎖屏幕。

衛遠看了眼時間發現才晚上8點多鐘，想著這個時間大多數人都還沒睡，便順手點開了手機通訊錄，很快找到了“容寶齋”洪經理的名字。

“洪經理嗎？是我，衛遠。

對，是這樣的，我手頭剛到手了一批民國的小黃魚，成色都和上次一樣，一共是43根。

你看……方便派人再過來收一下嗎？”衛遠語氣平和，帶著點“老客戶”特有的熟稔。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洪經理熱情洋溢、絲毫不加掩飾的笑聲：“哎呀！衛先生！您可真是我們的財神爺！43根？沒問題！絕對沒問題！您這樣的大客戶，哪能讓您再跑一趟？我馬上安排人，親自給您送鑒定師上門服務！您方便把地址發我一下？”

洪經理的反應在衛遠意料之中，這種優質、穩定且來路“說得通”的硬通貨（至少衛遠以往做生意的認知里），正是他們這些古玩行當最喜歡接的買賣。

兩次出手便是近百根民國金條，這“手面”已然讓衛遠在洪經理心目中坐實了背景深厚、貨源神秘的定位，服務自然也升級到了最高規格。

次日上午，一支由鑒定師、財務人員組成的“收金小分隊”便準時出現在衛遠的工廠外。

流程熟練而高效：開箱、驗金、稱重、出具證明、簽署合同……不到一個小時，衛遠手機就收到了轉賬短信，顯示有215萬的到賬信息。

兩次黃金交易的進賬，扣除交易手續費，衛遠手頭可調動的資金，已然逼近兩千五百萬的門檻！

工廠重組的第一步，就是清理沉疴積弊。

衛遠翻出塵封已久的供應商名單，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地撥出去。名單上的名字，大多是那些曾經被他老爹—老王頭拍著桌子罵過、又被對方催款電話逼得焦頭爛額的“老朋友”。

“喂？張總，我是衛氏機械廠的衛遠……對，就是欠了兩年那批材料款的衛氏……”

“趙經理嗎？我是衛遠。關于我們拖欠的那筆模具款……”

“喂，李工，對，是我……”

電話撥通之初，對方的語氣往往是冷淡、警惕，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蔑，畢竟“衛氏機械廠”欠債已久、瀕臨破產的名聲早已在圈內傳開。

但當衛遠用極其平靜的口吻說出“麻煩您算一下截止到今天的本息總額，您把賬號發我，今天之內安排打款”時，電話那頭的聲線無一例外地發生了驚人的陡變！

“什……什么？衛……衛老板？您是說今天打款？全額？”

“哎喲！衛總！您看您這太客氣了！啊？真打啊？！好！好！賬號我馬上發您！謝謝！太謝謝衛總了！”

“老弟！哦不，衛總！大氣！衛總有魄力！我就說嘛，老王廠子肯定能翻身！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開口。

不到2天時間，八百多萬供應商貨款，帶著或多或少的利息，如數付清。

那些供應商們臉上的愁云慘霧瞬間被難以置信的狂喜取代，電話里、微信群里，充斥著對“衛老板”豪爽義氣的不吝贊美。

現實，有時候就是如此直白且高效。

解決完供應商的欠款后，衛遠開始第二步-安撫內部人心。

和往日一樣，稀稀拉拉幾個穿著工裝、頭發花白的老工人，在寥寥無幾能開動的幾臺機床前，慢悠悠地做著些幾乎沒有利潤的零活。

衛遠召集了所有僅剩的二十三名工人，就在滿是鐵銹和塵埃氣味、四處漏風的車間里開了個簡單的現場會，沒有冠冕堂皇的講話，而是直接把財務叫到車間內。

“師傅們，”衛遠的嗓音在空曠的車間里顯得有些空曠，卻也異常清晰，“廠子以前沒搞好，欠大家工錢，是我和老爹的責任。今天，該補的工錢，九個月的本金，一分不少，馬上打到各位卡里。”

衛遠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帶著歲月刻痕、飽經風霜的臉：“每個師傅，再額外發放三個月的基本工資，作為獎金和這些年對大家的的補償。”說完衛遠便示意一旁的財務現場給這些工人打款。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幾秒，隨即爆發出巨大的驚呼和不敢置信的議論聲，接著銀行卡到賬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地響起，幾個老師傅捏著手機，看著屏幕里那一串實實在在的數字，手指都有些哆嗦，眼眶泛紅。

100多萬工資款加獎金—這筆在衛遠龐大的資金計劃里幾乎忽略不計的小數目，對于這群在最困難時期依舊選擇留在廠里支撐的老家伙們而言，卻是足以立竿見影改變困境的“巨款”。

效果是顯著的。

第二天，車間里那些老舊的設備似乎被擦拭得更干凈了些，工具箱也擺放得更整齊了。

雖然還是那些人，做那些活，但這些工人眉宇間舒展了，走路腰板似乎挺直了點，工作間隙也能聽見久違的、帶著沙啞煙嗓的笑聲和調侃聲。

錢，有時真是解決人心問題最快、最有效的工具。

人心初定，接下來便是大刀闊斧的改革，衛遠再次召集全體職工（實際也就那二十多人），正式宣布了工廠的重組計劃：

所有超過十五年服役期、精度下降嚴重、能耗高、效率低的設備，全部淘汰！按廢舊物資處理。”

“那些什么給附近小作坊加工個零件、幫村里焊個農具之類的雞零狗碎業務，從現在起，全部砍掉！賠本賺吆喝，再不能干了！”

“廠房從車間頂棚、照明系統、墻壁地面，全面翻新改造！衛生標準、防塵防火標準、標識系統，全按最新ISO車間規范來！咱也要有點現代化工廠的干凈樣子！”

工人們聽得有些咋舌，淘汰設備？翻新廠房？這動靜可太大了！緊接著，衛遠拋出了未來的生產規劃：

“我們廠子的新生路，是做外貿！前期主打中東市場！”

“至于接下來生產的產品？”

衛遠語氣篤定：“前期就是最基礎、市場需求量極大的基建相關：高品質的鍍鋅輸水用無縫鋼管、工程級高強度折疊鐵鍬、符合歐美標準的加厚安全頭盔。技術含量不高，但我們保證質量和成本優勢！”

看了看面前這幫面露震驚之色的工人，衛遠稍稍加重了語氣：“等基礎穩定，市場打開，我會考慮切入特種車輛領域，那是后話，現在重要的是先把第一步走穩！”

最后，衛遠、老王頭、加上兩個車間主管，關起門開了個小型“戰略會議”。

一通會議過后，老王頭列出了一份長長的待采購設備清單：幾臺最新型號的數控車床、自動化下料切割設備、大型折彎機、激光校準系統……兩個主管則對廠房翻新的規模和標準預估了一個數字。

當他們把初步的預算匯總攤到衛遠面前時，衛遠頓時感覺有些頭疼。

他揉了揉太陽穴，指著那份預算匯總表，“設備升級采購，700萬？廠房整體翻新改造、水電管線更新、安全環保設施配套……又要300萬？加起來直接奔著一千萬去了？！”饒是手握兩千多萬的“巨款”，看著這流水般的花錢速度，衛遠依舊感到一陣陣的牙酸。

再想到自己那宏偉藍圖里的“衛氏產業帝國”雛形—配套的食品廠（解決食物后勤）、棉紡廠（解決服裝布料）、醫療器械廠（解決藥品供給和后援）、化工廠（解決化工原料甚至初級爆炸物來源）……這才僅僅一個機械廠的基礎投入就已經要去掉近半資金，更別提收購別的廠子、技術升級改造等等，那簡直是個無底洞！

“五千萬…一億？…自己手里這點錢真頂得住嗎？”衛遠心里第一次對計劃的成本預估產生了強烈的沖擊感。

然而，這份沖擊感只持續了不到兩分鐘，當他看到老爹和老主管們眼中那難得一見的、仿佛被點燃了青春火焰般的期盼和干勁時，那點肉痛感瞬間消散了大半。

“不就是錢嘛！”衛遠在心里自嘲地啐了一口，那股穿越者特有的底氣再次升騰起來，他豪邁地一拍桌子，把眾人嚇了一跳：

“就這么定了！老爹，設備型號你們再研究一下，確保是最實用的，老張、老李，翻新方案你們盯緊點，要規范、要用好材料！錢的事，我來想辦法！前期這點投入，哥們...我來想辦法！”

衛遠那句差點脫口而出的“哥們”被硬生生吞了回去，但那份自信卻清晰地傳遞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工廠重組方案進入實質性的招標采購和舊設備拆除階段，這需要時間，衛遠自然不肯坐等，時間不等人“事業”的推進需要多線并進。

衛遠又聯系了一家在本地頗有口碑的商業咨詢機構。

“李經理，我需要貴公司協助尋找并初步接觸幾家有潛力的目標企業。類型如下：”

“第一，食品加工廠。要求設施相對完整（不用太先進），有成熟食品生產資質和一定產能，最好有罐頭、壓縮餅干這類保質期長、便于儲運的生產線基礎或者改造空間。”

“第二，具有一定規模的棉紡織廠，擁有一定數量的織布設備即可，不要求太高端的，但工人隊伍最好是現成的。”

“第三，醫療器械生產企業，不追求高精尖，但最好可以生產基礎的醫用耗材（如紗布、繃帶、手術服、一次性注射器）或者醫療器械組裝線。”

“第四，中型化工企業，最優先考慮擁有基礎有機化工合成能力，如化肥生產、或者基礎塑料聚合能力的，如果暫時沒有特別合適的目標，擁有完備化工生產資質和環保許可的也可列為備選。”

最后衛遠又特意強調了一下：“共同點要求：經營困難甚至瀕臨破產，有意向整體轉讓或被收購，產權清晰，無重大法律、環保遺留問題。地域范圍以本市及鄰市優先考慮。我需要貴公司盡快提供初步篩選名單和目標評估報告，費用方面好說。”

李經理迅速記錄著，職業素養讓他敏銳地察覺到這位年輕雇主需求的“奇特”組合。

但客戶就是上帝，何況對方出價爽快。他立刻表示：“衛總放心，目標非常明確。我們有完善的行業數據庫和專業的評估團隊。一周內給您第一份初篩報告！”

安頓好這頭，衛遠又將目光投向了穿越本身。

“系統”的空間運載上限，已經悄然提升至一噸，這一噸物資的采購選擇尤為關鍵，關系到接下來一系列工廠收購的資金來源。

最后衛遠把目標放在1937年的遠東第一大都市——都，他需要一個更高效的“開張”方式。

衛遠翻出手機，打開淘寶找到了自己此前購買手表的旗艦店、這次他直接下單了1000塊同款手表，至于獸用‘青霉素’原粉劑，衛遠則是一次性買了500支。

接著衛遠又找到柘縣那家鉆石供應商的聯系方式：“王經理，2克拉的白鉆裸石，現在什么行情？……好，按這個價，再給我準備一萬粒，要求和上次一樣的品質。”

衛遠之所以把這次穿越目標選擇魔都，是因為周家口“永昌號”的王掌柜雖然是個厚道人，但財力實在有限，兩次交易榨干了王掌柜鋪子里的流動資金，在本地小市場也很難找到更多能大量吃下他“貨物”的買家。

而魔都十里洋場，各國租界并存，華商巨賈云集，消費能力和投資潛力根本不是內陸小城可比。

另外一個原因，魔都是遠東最大的國際貿易港，美國、德國、英國、等國的大型洋行林立，衛遠的目標非常明確：借助“盤尼西林”和鉆石的巨大價值，嘗試與真正有實力、能調動軍火的歐美（尤其是美、德）大型洋行建立初步聯系。

為他自己，景氏三兄弟以及他未來將要大規模組建的班底，獲取那個混亂年代最必要、也最先進——真正頂用的軍事裝備！這才是衛遠前期在自己生產之前真正想要的軍火來源！

至于在后世自己家工廠手搓，衛遠那是連想都不敢想。

看著采購訂單一項項確認發出，手機銀行APP里余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衛遠的心中反而多了種莫名的興奮感，錢，在流動中才能創造更大的價值。

而他衛遠的手中，握著跨越時空的“物流通道”！工廠要建，班底要組，軍火……更要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