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管道盡頭，像是有什么東西正緩緩靠近。
林凡倚靠在一節斷裂的空調管上，背后貼著冰冷金屬。他沒動，但食指悄悄搭在腰側那塊早就激活的簽到點投影上。數個選項虛浮在瞳孔邊緣，他盯著那個剛剛刷新出來的條目：
【緊急簽到：疫神賜福之地（誘餌）。】
他瞇起眼，輕輕咬了咬嘴唇。
“他來了。”伊琳娜低聲說，站在他身側不到半米，手指捏著一根從廢棄配電箱里拆出來的電纜線，指節泛白。她沒看林凡，只是盯著通道黑暗深處。
“你的前同事。”林凡聲音輕，但語氣冷，“現在是個尸體，還是瘋子？”
“你說呢？”伊琳娜嘴角抽了一下，像是在克制什么，“當他開始把三十六名生還者的頭骨排列成疫神法陣時，我猜應該算瘋子。”
腳步聲響起，不急不慢。皮靴踩在積水和碎玻璃上，聲音粘稠、帶著回響。管道頂端的燈泡閃了閃，光芒忽明忽暗。
伊薩克的身影出現在走道盡頭。
他穿著那件老舊的鋼影制式風衣，肩章上印著鋼印，但衣領下方鼓起，像有什么東西在頸動脈附近蠕動。他的臉半邊已經被某種黑色腐肉覆蓋，嘴角扯到耳根，眼神空洞。
“林凡。”他聲音像是被撕開重組，“我等你很久了。”
林凡沒動，甚至沒表情。他緩緩點開系統界面，把誘餌簽到點的投影悄然往后挪了兩米，設置為【假象·完成狀態】。
“你是不是打算請我喝茶？”林凡挑眉，“還是直接把我頭擰下來供奉給你那神？”
伊薩克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嘴角肌肉抽搐。
“神不飲茶。”他舉起一只手，手掌上的皮膚裂開，露出數條蠕動的紅筋，“但他要你。”
伊琳娜右腳往后一滑，站位與林凡呈三角，她低聲說：“小心，他現在根本不怕痛。他是活的，但神經已經被疫神精神寄生接管。”
“那他會怕什么？”林凡輕聲問。
伊琳娜咬牙：“怕你不信。”
伊薩克突然邁出一步，他的鞋踩在一塊銹鐵片上，發出刺耳的“吱”聲。他沒有掩飾，也沒有猶豫。
“你應該早一點到達這座城市。”他說，“你晚了——疫神已醒，我只需要一點血，一點骨，一點，意識。”
“我這人意識還挺強。”林凡說著，目光掃向那投影區域。他悄悄將誘餌簽到的【信號強化】等級調高，同時將【完成時觸發陷阱】設為“強制精神污染逆流”。
“你在拖延。”伊薩克低頭看了眼腳下，“你以為這里對我有意義？”
“當然有。”林凡語氣變輕，“你走過去，我就跟你走。”
伊琳娜轉頭，盯著他：“你瘋了？”
“沒。”林凡反問：“你不是說神經被感染的人，最怕的就是看到信仰本身出錯？”
伊琳娜臉色變了：“你想把他……引進去？”
林凡笑了笑：“不然呢？讓他把我腦殼掰開，看疫神愿不愿意吃飯？”
伊薩克沒有遲疑。他真的走了進去，跨入誘餌區域的下一瞬，他眼睛一震，身體僵住。
林凡立刻喊：“系統，反向觸發陷阱！”
屏幕閃動，【誘餌識別成功，疫神低位神經網絡反饋啟動——精神污染逆流注入目標識別體。】
伊薩克猛地仰頭，發出一聲像人又不像人的慘叫。
他整個人像被什么東西從內部撐開，脖子后方裂開一道縫，一根根帶有倒刺的觸須從他脊柱中間生長出來，又迅速崩裂成灰。
林凡盯著他，眼神一動不動：“他不是疫神。他只是個工具。”
“你……”伊薩克嘴里吐出黑血，喉嚨發出“咕咕”的異響，“你想……逆喂神明？”
“為什么不呢？”林凡轉頭看向伊琳娜，“他不是很信他的疫神？那就讓他喂一口神經崩潰的數據。”
伊琳娜沒說話，只是緩緩抬起手臂，朝伊薩克那張血肉模糊的臉開了一槍。
子彈穿過太陽穴，伊薩克的身體像斷線的木偶一樣倒下。
黑血灑在管道兩側，滾燙而惡臭。
林凡沒動，半晌，他才開口：“系統，確認陷阱殘余能量。”
【誘餌陷阱完成，疫神網絡反饋異常數據流溢出……已定位下一次神經節點鏈接位置：‘賓州精神病院廢墟’。】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脖子，轉頭看伊琳娜：“我們有下一站了。”
伊琳娜盯著伊薩克的尸體，低聲問：“你就這么能下狠手？他以前救過我。”
“我也救過人。”林凡平靜地說，“可沒人會因此少砍我一刀。”
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味道，伊薩克的血正沿著地板縫隙緩緩流入排水口，帶著細碎的孢子顆粒。
“走吧。”林凡收起系統，“我們只是砸了疫神的一根觸角。他現在醒了，下一次——他會親自來。”
伊琳娜抬頭看他一眼，嘴唇微動，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點點頭，低聲：“我希望你不是在賭命。”
林凡沒有回答，只是邁步走向通道另一端。他的背影拉長，在燈光中一寸寸消失。
費城西北，半山。
賓州精神病院遺址藏在一片灰白色的霧中。山坡上的樹一棵比一棵干瘦，像燒焦的手指頭。醫院外墻滿是掉落的涂料和燒痕，從破裂的窗戶里傳出金屬刮玻璃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病房里不停用指甲抓墻。
林凡站在院區前，低頭看著系統界面。
【神經節點：疫神意識副體（殘留）】
【風險等級：極高】
【建議行動：僅在陷阱啟動前三分鐘內短時接觸，超過五分鐘將面臨精神降解。】
他眨了下眼，頁面右側跳出一個“簽到點”，就在醫院二樓中央大堂廢棄手術室中。
“時間很緊。”他說。
“你的系統都建議‘僅限短時接觸’了。”伊琳娜斜靠在門邊，低聲說，“你打算進去做什么？簽到完就走？”
“簽到點是誘餌，不進，我們永遠不知道疫神殘留了什么。”林凡淡淡地回答。
伊琳娜盯著他片刻：“你想讓系統吞掉疫神副體？你瘋了。”
林凡抬頭看她，平靜道：“瘋不瘋得看結果。”
兩人并肩走入醫院。
走廊很長，地板全是斷裂瓷磚和被焚燒后的塑料熔痕。天花板的燈一盞也沒有，墻壁貼滿了被涂鴉覆蓋的病歷記錄，有些地方還有鐵絲纏繞的病人床架，彎曲得像在掙扎。
“別碰墻。”林凡輕聲。
伊琳娜沒問原因。她不是新人。
他們走到樓梯間。腳步聲落地的那一刻，頭頂傳來一串拖曳聲，像什么東西用濕漉漉的手掌在天花板上爬行。
“你聽到了。”伊琳娜低聲說。
“這不是實體。”林凡看著系統界面左上角紅色閃爍，“是污染幻覺，它在試探我們的大腦。”
“太真實了。”伊琳娜舔了舔嘴唇。
“那就別信。”
他們繼續上樓，經過一間撕裂的觀察室門口，地上散落著一疊發黃的影像片和涂鴉本。上面畫著一些帶觸手的人形、無臉的醫生、插著針管的嬰兒，還有一張畫得很密集，滿紙寫著一句話：
“他在我腦子里說話。”
林凡停下腳步，凝視那張紙片三秒，然后撿起了它。
“你要留作紀念？”伊琳娜語氣有點諷刺。
“我要扔進陷阱里。”林凡說著，把紙片夾進系統誘餌模塊。
走廊盡頭的門自動開啟，沒有風，也沒有電。那是二樓手術室。
門內溫度陡然下降，像踏入冰窖。
伊琳娜緊跟著林凡，兩人走進那間廢棄的手術大廳，原本應該有手術臺的位置只剩下一攤硬化的黑色物質——像焦油，又像被燒過的血肉。
四周墻壁上涂滿紅色手掌印，天花板上用鐵釘釘著一具被剝了皮的尸體，雙臂大張，嘴角被拉裂到耳根，露出空蕩的齒槽。
林凡沒看那尸體，而是盯住空中那個發光點。
簽到點，在那里懸浮。上方空間像是折疊了，光線向內塌陷，仿佛一個“意識漏斗”。
他深吸一口氣，舉步走近。
就在他靠近那一點時，系統界面開始崩潰，亂碼迅速鋪滿整個視野。
“警告：疫神意識副體正在讀取宿主精神結構……”
“警告：系統異常干擾……數據回流……權限校驗失效……”
林凡突然笑了：“原來你能聽到我。”
“你在跟誰說話？”伊琳娜神情警惕地環顧四周，拔出短刀，貼在他身側。
林凡沒有回答她。他盯著那個陷入塌縮的簽到點，低聲道：“你想讀取我，那就來吧。”
他腦中閃出一串虛假數據鏈。
【隱藏選項：系統對疫神副體開放權限臨時誘導。】
【執行后宿主將承受短時污染鏈接，但可誘導疫神副體落入系統“意識黑匣”中。】
他按下【執行】。
——那一瞬間，世界崩了。
不是幻覺，而是他真的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在走廊盡頭朝他走來，一模一樣，穿著相同的衣服，臉上卻是伊薩克的那張臉，掛著疫神符文。
“你以為你能騙神？”那個“林凡”低聲說。
“我不是騙神，我是騙你這個神經殘片。”林凡轉身一把將伊琳娜推離手術室，隨即自己往里沖，“系統，關閉誘導層，啟動黑匣封鎖！”
外面伊琳娜摔倒在地，下一秒整間手術室的門瞬間合攏，像鋼鐵牢籠焊死。
林凡站在黑暗中，只有系統界面發出幽藍的光。
那“林凡”張開嘴，伸出一根根斷裂神經線，直刺他的額頭。
【意識鏈接確認……系統陷阱啟動。】
系統音回響如冷鐵落地：“疫神副體陷落。污染回流轉化為技能節點——已生成新模塊：記憶碎投。”
林凡感覺像有人把他腦子刮空了一部分，但下一秒，那種瀕死感消散。
他睜開眼，手術室門轟然打開。
伊琳娜沖進來，看到他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嘴唇發青，眼里卻透著清明。
“你在笑？”她皺眉。
“我活下來了。”林凡低聲說，“我們撿到了一把鑰匙。”
伊琳娜看著他半張臉被精神沖擊燒焦的痕跡，輕聲說：“你瘋了。”
“瘋了也比信神好。”林凡站起來，系統界面浮現：
【簽到成功。獎勵獲得：疫神記憶碎投（Passive）——可將污染視覺轉化為虛假誘導，誤導敵方精神感知。】
他轉頭看著深處空無一物的病房，嘴角抬起：
“疫神……這才剛開始。”
從賓州精神病院撤出時，霧比來時更濃了。
林凡扶著墻壁，臉色發白，太陽穴附近的血管微微跳動。他像是從一場劇烈的電擊中醒來，意識雖清，但身體還沒完全回來。
伊琳娜走在他前面，腳步很快，像是刻意拉開距離。她沒說一句話，整條走廊只剩下兩人呼吸聲，還有遠處樓梯間不規律的滴水聲——像是什么東西在陰影里張口吞咽。
“你不說話了？”林凡開口，語氣沒什么力氣。
伊琳娜沒回頭。
“剛才不是挺能諷刺的嗎。”林凡繼續說，低頭一笑。
“你知不知道你臉上的傷就像是被神啃了一口。”伊琳娜終于開口，語氣冰冷，“你笑起來像個精神病。”
“這地方確實不適合正常人。”
“你進陷阱之前有告訴我計劃嗎？”她回頭看他一眼，“你把我推出去，把門關上，你以為你要是死了，我會留下收尸嗎？”
林凡腳步頓了頓：“你不是說我瘋了么。”
“瘋子也得有個搭檔。”
“我以為你會先跑。”他說。
“我確實差點跑了。”伊琳娜冷笑，“但你沒死，我就沒法走。”
林凡看著她的側臉，忽然想說什么，卻沒說出口。下一秒，他停下腳步。
“等一下。”
霧里傳來雜音。
他們頭頂的燈管一根一根地炸裂，樓道內亮滅交錯，天花板上，出現了大片像瘤子一樣的浮動結構。
——疫神意識滲出，污染正在再次增幅。
“外溢了嗎？”伊琳娜抽出短刀，警覺地看著四周。
林凡抬頭，眼中浮現紅色提示：
【警告：疫神主意識正在短時降臨。】
【感染方式：視聽干擾+記憶替換。】
【副作用：現實與幻覺將融合，分辨失敗者將被永久困鎖。】
“閉眼。”林凡低聲說，“千萬別睜開。”
伊琳娜愣了一下：“你開什么玩——”
還沒說完，醫院走廊盡頭亮起一道燈光。一個穿著藍色病號服的小男孩站在光中，正看著他們。
伊琳娜下意識看過去的一瞬間，臉色變了。
“艾德……？”
她喃喃出聲。
林凡眉頭一緊，轉身就撲過去，但已經晚了。伊琳娜像是中了定身術，整個人僵在原地，雙目緊盯著那孩子，嘴唇不停顫動。
“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已經……”
林凡看不到那個男孩，他看到的，是另一幅畫面。
醫院外，陽光明媚。他坐在干凈的天臺上，手機接收到家人發來的視頻。他的母親笑著在廚房里炒菜，父親在一邊看報紙，電視機傳來新聞播報。
“林凡，回來吃飯。”
那聲音太熟了。熟到他險些脫口而出“好”。
他忽然明白了。
——疫神沒有主動攻擊，而是打開了一個“幻象孿生域”，讓人自投羅網。
“系統。”他低聲道，“啟動現實校驗。”
【現實校驗啟動：】
【當前環境：不匹配。】
【周邊溫度異常。重力不符。空氣中污染指數異常：幻覺。】
“確認幻覺。”林凡低聲道，下一秒咬破指尖。
疼痛瞬間穿透幻象，那一切畫面像破布一樣撕裂，他重新站在了那片漆黑破舊的走廊里。四周全部是干涸的血跡和空洞的手術床。
而伊琳娜仍然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嘴角卻在緩慢上揚。
“不對。”
林凡走近她，注意到她的眼睛在顫抖，身體僵硬——她被困在幻象里，但正努力抵抗。
“你看到的是誰？”林凡低聲問。
她沒有回應，只是雙手在發抖，像是抓著什么虛空中的東西。
“他死了。”林凡低聲說，“你知道他死了。”
她眼角落下一滴淚。
“你親手埋的。”林凡繼續，手握住她的手腕。
“你沒得選擇。”
下一秒，她一巴掌打在林凡臉上。
“閉嘴！”她低吼，“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選擇！”
林凡沒躲，挨了那一巴掌，靜靜地看著她：“你出來了。”
她雙肩劇烈起伏，眼神一點點恢復清明，額角貼著冷汗，嘴唇發白。
“幻象時間……三十七秒。”她低聲說。
“對疫神來說已經夠了。”
他們身后，一整道走廊像墨汁倒進白紙，被黑霧快速吞沒。墻壁上浮現出無數張臉，一張張朝他們低語。
林凡拖著她往外沖，邊沖邊看系統界面。
【疫神意識鏈接斷裂中……】
【警告：殘留污染仍存。】
【建議：立即遠離意識源區域。】
他們沖出醫院時，山下天空裂開一道閃電，遠處的費城市區像被一層紫黑色霧團包裹，頭頂是扭曲如骨架般的云層，仿佛下一秒就會落下神的觸須。
林凡腳步一頓，望著城市方向。
“疫神……真的要醒了。”
伊琳娜站在他身側，臉上還有淚痕。她吸了口氣，強壓下顫抖，說：
“我們得回去通知‘鋼影’殘部。”
“你以為還有殘部？”
她盯著他：“不管有沒有，我們得讓人知道——疫神不止是信仰瘋子造的，他真的存在。”
林凡點頭：“那我們得快一點。”
他低頭看系統界面：
【新目標開啟：尋找疫神記憶主核。】
【下一地點：新澤西邊境。】
“新澤西？”伊琳娜看著他。
林凡轉身，露出一個疲憊卻冷靜的笑容。
“我們得見見制造疫神的那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