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魂門座落于燈局最深處的地下封域,從外看不過是一方古舊石門,滿布裂痕與歲月斑駁,但林澄站在門前,卻仿佛聽見了成千上萬道魂音低語,從石縫中緩緩滲出。
“這里……連魂火都感到不安。”她輕聲說。
宋執立于一旁,目光沉斂。他身后的魂燈微弱地跳動著,像在遲疑。他開口:“歸魂門下,是整個魂界與陽世交匯的交錯層。每一步都可能走入他人的魂識殘境,甚至……舊神的夢魘。”
林澄點頭,眼中卻無畏懼之色。她緩緩將父親留下的魂燈碎片嵌入門心凹槽處,淡藍魂焰浮起,仿佛回應著血緣與命印的共振。
“歸魂門,以魂為鑰,以印為引——開。”
轟然一震,石門中央裂出一道縫隙,如同一道幽深豎眼緩緩睜開。
漆黑的魂界裂縫之中,他們一步步邁入,那一刻起,天與地仿佛一并靜止。
——歸魂門后,只有無盡未知。
進入之后的第一感受,不是黑暗,而是喧嘩。
耳邊響起無數疊加重奏的低語,嬰兒啼哭、老者悲吟、烈火嘶鳴、刀劍交錯……仿佛整個魂界曾歷經的生死痛楚,全都濃縮在這片迷宮之中。
林澄腳下的地面,是不斷變化的魂紋浮石,像某種巨獸的脊骨。四周景象如鏡中倒影,一步踏錯便會陷入萬魂撕咬的流沙。
她緊握魂引燈,借光前行。宋執走在她身旁,手中執火之燈則燃起柔紅光暈,兩道光芒勾連在一起,如同彼此心律相連。
但他們都知道,真正的試煉才剛開始。
“這地方……會映照你的記憶。”宋執低聲說,“最危險的,不是幻象,而是你愿不愿意面對它。”
話音未落,林澄面前陡然出現一道熟悉的廊道。
那是她童年時,父親林慎之的藏書室。
灰塵未積,香火未滅,一如記憶中的模樣。而在那張松木書桌之后,正有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伏案寫著什么。
林澄愣住,腳步不自覺向前。
宋執眉頭驟緊,正要出聲提醒,腳下卻猛然一沉。他低頭,發現自己已立于一片赤紅湖面之上,水面倒映著無數具面孔模糊的尸體——他死去的舊魂。
歸魂門將兩人分別送入各自的內心深淵。
林澄一步步踏入記憶深處,那道身影卻始終沒有回頭。她心中忽然浮現出一種說不清的悲哀:父親留給她的,不只是謎團,更是無法言明的割裂與疼痛。
書桌上,一頁書卷緩緩展開,字跡浮現:
“魂律可承載記憶,亦可封藏之。若我墮,便于魂界留痕,引她來見——封印一,夢中藏界。”
就在這時,林澄的魂印劇烈跳動,胸口泛起一圈銀藍光暈,照亮四周迷境。
地面如水面碎裂,那道身影終于緩緩抬頭——正是林慎之的魂之殘影。
“澄兒……”他的聲音輕若嘆息,“你來了。”
林澄睜大眼,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你……為什么要留下這些……為什么不等我?”
“因為你還太小。”林慎之的魂影溫和一笑,“而我必須先行一步,去……撕開燈局為你遮掩的光。”
他的身影開始消散,最后伸出一指,點向林澄眉心。
一道魂紋如蓮綻放,林澄眼前猛然一閃——無數畫面碎裂涌入腦海:燈局密室中,父親曾與一位白衣女子爭執;某個黃昏,他伏在祭壇前焚毀一卷文書;最后,是他背對魂燈大殿,對某人說:“她的命印,將會是鑰,亦是劫。”
畫面戛然而止,林澄胸口泛起劇痛,她跪倒在地,淚流滿面。
她終于明白,父親不曾遺棄她,而是將希望與真相,一點點藏進了魂印深處。
此時的另一邊,宋執也經歷了自己的煉獄。
他在夢境水面中,看到幼時那次“魂失”事件的真相。那日,魂塔封印曾崩塌,有一個身影走入魂焰中央——那不是他母親,也不是守魂長老,而是他自己。
“原來……那不歸魂,一直……就在我體內。”
魂火忽然高漲,宋執整個人騰空而起,背后魂印驟亮。他終于明白,自己并不是被封印的旁觀者,而是命律逆轉中的承載者。
兩人在各自的幻境中掙扎,又各自歸來。
當林澄從記憶之境醒來,正看到宋執滿身魂焰走來,面色蒼白卻神情堅定。
他們站在歸魂門迷宮中心,四周魂霧消散,顯現出一座早已崩塌的石塔遺跡。中央刻有一句話:
“凡逆命者,皆由此歸魂。”
林澄輕聲呢喃:“歸魂……不只是歸于死者,也歸向那些……被命律遺忘的生者。”
宋執側目望她,眼中隱有光動:“我們會找到第二道封印的。林慎之,不會只留你這一層線索。”
林澄點頭。
迷宮深處的光芒微弱,卻不再冷。
他們繼續前行,而命律之謎,才剛剛揭幕。
晨光尚未徹底穿透歸魂門外那層永恒迷霧,林澄和宋執并肩踏入魂界迷宮。魂界的空氣仿佛凝結了千年的沉默與冰寒,腳下的石板無聲回響著他們的步伐,每一步都像踩在命運的脈絡上。
迷宮深處,光影交錯,空間不斷變換,時間似乎被拉長又壓縮。忽明忽暗的光芒中,林澄突然瞥見一個熟悉而又扭曲的身影——那是母親。她的面容蒼白如紙,眼眶深陷,嘴角微微抽搐,似乎陷入無盡的恐懼與絕望。
“母親?”林澄聲音微顫,心中一陣刺痛。
幻影未曾回應,反而化作陣陣陰風,猶如無形的鎖鏈纏繞住她的心臟。她只覺胸口緊縮,呼吸艱難,淚水不自覺地涌出眼眶,像決堤的洪流。
“你為什么要離開我……為什么……為什么……”幻影低語成碎裂的哀鳴,聲音如同被撕裂的布帛,帶著絕望和控訴。
林澄跪倒在地,淚水滑落臉頰,整個人仿佛被無數只看不見的手抓扯著,痛得無法呼吸。她心底最深的恐懼與痛苦,被這幻影無情剖開,所有的壓抑與懷疑爆發出來。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你。”她泣不成聲,聲音哽咽卻又充滿力量,“我會找到真相,給你一個交代!”
宋執跪在她身旁,溫暖的手掌覆上她顫抖的肩膀,沉聲道:“別怕,我在這里。無論發生什么,我們一起面對。”
此刻,魂界深處傳來震蕩,宋執感知到試煉的開啟。他深吸一口氣,迎來屬于自己的考驗——靈魂凈化的儀式。“魂火沉眠”在他體內緩緩燃起,藍色火焰如同生命之泉,在他的血脈中跳動。
靈魂仿佛被無形之力撕裂又縫合,他經歷一次次的痛楚洗禮,靈魂的陰霾與雜質被炙烤殆盡。宋執咬緊牙關,忍受著燒灼般的痛苦,腦海中浮現無數過往畫面——童年孤獨、使命重擔、對林澄的擔憂。
“只有凈化,才能承受接下來的命運。”他默念,眼中閃爍堅定的火光。
此時,林澄從淚水中抬起頭,望向宋執,眼神中充滿了依賴與感激。她知道,唯有他們攜手,才能在這迷宮與試煉中活下來。
迷宮的光影再次扭曲,林澄感到體內魂印震蕩,第一道封印悄然開啟。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海——父親昔日的模樣、那些未曾言說的秘密,以及藏于魂燈深處的禁忌真相。
她緊握拳頭,淚水重新涌出:“我會找到你,父親。也會保護所有愛的人。”
宋執握住她的手,聲音堅定:“無論前路多難,我們都不會放棄。”
迷宮深處,幽暗的燈火仿佛見證著他們的誓言,而那一絲微光,也許就是命運給予他們的最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