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陽感覺自己漂浮在虛無之中，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甚至沒有“自我“這個概念。偶爾會有一些光點閃過，像是記憶的碎片，但每當(dāng)他試圖抓住，它們就如泡沫般消散。

“喝下去。“一個蒼老的聲音穿透黑暗。

某種苦澀的液體灌入喉嚨，灼燒般的痛感沿著食道蔓延。林小陽想要掙扎，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控制身體的能力都沒有。

“他的存在印記幾乎完全消散了。“另一個聲音說道，似乎是年輕女性，“瑪拉婆婆，還有救嗎？“

“記憶就像織錦，孩子。“蒼老的聲音回答，“即使被撕碎，只要還有一根完整的線，就能重新編織。“

劇痛突然爆發(fā)，林小陽的意識再次沉入黑暗深處。

不知過了多久，林小陽睜開眼睛。他躺在一張簡陋的床上，頭頂是木質(zhì)橫梁和灰撲撲的瓦片。雨聲敲打著屋頂，空氣中彌漫著草藥和霉味混合的古怪氣息。

“你醒了。“一個綠發(fā)女孩坐在床邊，手里捧著一本厚重的書。她看上去疲憊不堪，眼睛下方有明顯的黑眼圈。

林小陽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想不起任何詞匯。

“別著急。“女孩放下書，遞來一杯水，“記憶穩(wěn)固劑會暫時影響語言能力。我是艾莉婭，這里是瑪拉婆婆的鐘樓。“

水滋潤了干裂的嘴唇。林小陽努力集中精神，艾莉婭...這個名字在他空洞的意識中激起一絲漣漪，但轉(zhuǎn)瞬即逝。

“你...是誰？“他最終只能問出這個最基本的問題。

艾莉婭的肩膀垮了下來：“又不記得了嗎？“她轉(zhuǎn)向房間另一側(cè)，“瑪拉婆婆，他又重置了。“

一個滿臉刺青的老婦人從藥架旁轉(zhuǎn)過身，快步走來。她翻開林小陽的眼皮檢查，又摸了摸他的脈搏。

“比預(yù)期糟糕。“瑪拉的聲音低沉，“他的記憶錨點完全破碎了，現(xiàn)在全靠藥劑維持基本意識。“

艾莉婭咬住下唇：“那怎么辦？“

“只有一個辦法了。“瑪拉直視艾莉婭的眼睛，“記憶編織術(shù)。你進(jìn)入他的意識，幫他重建記憶連接。“

艾莉婭臉色瞬間煞白：“但那禁忌...“

“要么冒險一試，要么看著他徹底消失。“瑪拉打斷她，“選擇權(quán)在你。“

林小陽困惑地看著兩人。她們談?wù)摰乃坪跏撬麉s像個旁觀者，無法理解這場對話的意義。唯一清晰的是綠發(fā)女孩眼中的痛苦，那讓他莫名感到一陣揪心。

“我做。“艾莉婭最終說道，聲音輕但堅定，“告訴我步驟。“

瑪拉點點頭，開始從架子上取下各種瓶罐：“首先需要建立雙向連接。他的記憶宮殿可能已經(jīng)坍塌，你必須找到至少一根完整的'記憶之線'...“

林小陽的意識再次模糊。他感覺自己在下沉，沉入一個無底的深淵。最后看到的，是艾莉婭將一瓶紫色液體一飲而盡的畫面。

黑暗中出現(xiàn)了一道光。

林小陽向光源走去，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座殘破的宮殿前。建筑曾經(jīng)宏偉，但現(xiàn)在墻壁倒塌，廊柱斷裂，精美的浮雕剝落一地。

“這是...我的記憶宮殿？“這個念頭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

他推開搖搖欲墜的大門，內(nèi)部比外觀更加破敗。大廳中央懸浮著幾塊記憶碎片，像破碎的鏡子般反射著模糊的畫面。林小陽走近其中一塊，看到一個黑發(fā)男孩在河邊玩耍的畫面。

“這是...我？“

“是的，那是你最早的記憶。“艾莉婭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林小陽轉(zhuǎn)身，看到艾莉婭站在門口，周身籠罩著一層微弱的綠光。與現(xiàn)實中不同，這里的艾莉婭看起來更加...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

“你怎么在這里？“他問道。

“我通過記憶編織術(shù)進(jìn)入了你的意識。“艾莉婭小心地跨過地上的碎石，“瑪拉婆婆說每個人的記憶都儲存在這樣的宮殿里。正常情況下，各個記憶之間都有'線'連接，形成網(wǎng)絡(luò)。“

她指向斷裂的墻壁和天花板：“但你的連接幾乎全部斷裂了，只剩下這些零散碎片。“

林小陽走向另一塊碎片，看到一個教室的場景。幾十張年輕的面孔，但所有人的臉都模糊不清。

“這是我的班級？“他困惑地問，“為什么我看不清他們？“

“因為那些記憶正在消失。“艾莉婭的聲音帶著悲傷，“我們必須找到還保持完整的記憶之線，那是重建你存在印記的關(guān)鍵。“

他們繼續(xù)在廢墟中搜尋。有些房間完全坍塌，有些則像被某種力量刻意抹平。林小陽感到一種奇怪的抽離感，仿佛在觀看別人的記憶。

“等等。“艾莉婭突然停下，指向一條幾乎被瓦礫掩埋的走廊，“那里有光。“

兩人費力地清理通道，發(fā)現(xiàn)盡頭是一個相對完好的小房間。墻上掛滿了畫面，中央懸浮著一根發(fā)光的銀線，連接著三個主要記憶場景。

“這是...“林小陽屏住呼吸。

第一個畫面顯示他站在青銅門前，身旁是艾莉婭和另一個黑發(fā)男孩；第二個是他與一位白衣女子在竹林中對練；第三個則是三塊發(fā)光的水晶碎片拼合在一起的瞬間。

“界域之門、武之試煉和世界之鑰！“艾莉婭激動地說，“這些是你最重要的記憶，所以抵抗住了消散的力量。“

她小心地觸碰那根銀線，它立刻發(fā)出耀眼的光芒。林小陽感到一陣電流般的刺激，大量記憶突然涌入——

明軒！他想起了黑發(fā)男孩的名字。還有白霜、卡里姆長老、織母...碎片開始重組，但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完整。

“我們需要更多這樣的線。“艾莉婭說，“你的記憶宮殿很大，應(yīng)該還有其他保存完好的區(qū)域。“

他們繼續(xù)探索，在宮殿西翼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上鎖的房間。與其他破損的區(qū)域不同，這個房間的門完好無損，上面刻著奇怪的符號。

“這是什么地方？“林小陽試圖推門，但紋絲不動。

艾莉婭研究著門上的符號：“記憶編織術(shù)的標(biāo)記...這是你潛意識里特別保護(hù)的記憶，可能是最私密或最重要的部分。“

她將手放在符號上，輕聲念誦咒語。門緩緩開啟，露出一個圓形的小房間。這里沒有任何破損，墻上掛滿了動態(tài)的畫面，中央懸浮著三根交織的銀線。

林小陽走近第一幅畫面，看到自己站在石臺上，手中握著發(fā)光的紅色水晶碎片。白霜站在不遠(yuǎn)處，眼中含著淚水。

“武之門的試煉...“記憶如潮水般涌回，“我通過了考驗，但必須忘記一切...“

第二幅畫面顯示他與艾莉婭和明軒站在三扇門前，準(zhǔn)備進(jìn)入不同的界域。艾莉婭正在說什么，表情堅定而溫柔。

“你告訴我們不要隨便碰任何東西。“林小陽轉(zhuǎn)向現(xiàn)實的艾莉婭，“織工公會的每一塊布料都附有魔法。“

艾莉婭瞪大眼睛：“你記得！這是進(jìn)入異界之門前的對話！“

第三幅畫面最為模糊，只顯示一只手握著白玉令牌，背景是茫茫竹林。但林小陽知道，這是白霜在他離開武之門前給他的最后禮物。

“這些記憶被你的潛意識特別保護(hù)起來了。“艾莉婭輕聲說，“因為它們對你而言最為重要。“

她觸碰交織的銀線，更強(qiáng)烈的光芒爆發(fā)。林小陽抱住頭，海量記憶沖擊著意識——學(xué)校、家庭、穿越、冒險...它們還沒有完全重組，但至少現(xiàn)在他知道自己是誰了。

“林小陽。“他念出自己的名字，仿佛這是個神圣的咒語，“我是林小陽，來自地球的界域行者。“

艾莉婭眼中閃著淚光：“歡迎回來。“

就在這時，整個記憶宮殿突然劇烈震動。天花板開始崩塌，墻壁出現(xiàn)新的裂痕。

“怎么回事？“林小陽拉住艾莉婭。

“外面的我在受到攻擊！“艾莉婭臉色大變，“黑塔的人一定找到鐘樓了！我們必須立刻回去！“

“怎么回去？“

“握住銀線，集中精神想著'返回'！“

林小陽照做，銀線在他手中變得滾燙。最后一刻，他瞥見房間角落里還有一幅被刻意隱藏的小畫面——那是艾莉婭在雨中對他微笑的樣子，被特別保存得完好無損。

然后，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刺眼的火光。嗆人的煙霧。林小陽猛地坐起，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鐘樓的床上。房間內(nèi)彌漫著緊張的氣息，窗外傳來喊叫聲和犬吠。

“他們來了！“瑪拉婆婆正在快速收拾藥瓶，“至少二十個守衛(wèi)和五只獵犬！“

艾莉婭在他身邊劇烈咳嗽，鼻孔流出兩道鮮血。她虛弱地睜開眼睛：“記...記憶連接成功了？“

林小陽扶住她：“成功了，我想起了很多。你還好嗎？“

“記憶編織術(shù)的副作用。“她勉強(qiáng)笑了笑，“值得。“

一聲巨響，樓下的門被撞開。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逼近。

“沒時間了！“瑪拉扔給兩人各一個小包，“逃生通道在書架后面，拉第三本紅皮書。“

林小陽扶起艾莉婭，瑪拉卻站在原地不動。

“您不跟我們一起走？“他問道。

老婦人搖搖頭：“有人必須拖住他們。別擔(dān)心，我這把老骨頭知道怎么應(yīng)付黑塔。“

她從架子上取下一瓶黑色粉末，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記住，孩子，你的存在印記已經(jīng)開始重建，但還不穩(wěn)定。要完全恢復(fù)，必須找回世界之鑰的三股能量。“

守衛(wèi)的腳步聲已經(jīng)到了樓梯口。瑪拉推著他們向書架走去：“快走！找到明軒和織母，只有他們知道如何完全修復(fù)你的存在！“

林小陽還想說什么，艾莉婭拉著他鉆進(jìn)了書架后的暗道。最后一眼，他看到瑪拉將黑色粉末撒向門口，口中念誦著古老的咒語。

暗道狹窄潮濕，兩人只能彎腰前行。身后傳來爆炸聲和慘叫，接著是更多的腳步聲。

“瑪拉婆婆...“艾莉婭聲音哽咽。

“她會沒事的。“林小陽安慰道，雖然自己也不確定，“暗道通向哪里？“

“舊城區(qū)的下水道系統(tǒng)。“艾莉婭抹去眼淚，“我們可以從那里去碼頭區(qū)，黑塔在那里的控制較弱。“

他們在黑暗中前行了約半小時，終于看到一絲光亮。出口隱藏在河岸邊的一個廢棄磨坊里，外面雨已經(jīng)停了，但烏云仍然低垂。

林小陽幫艾莉婭爬出暗道，兩人癱坐在磨坊的地板上喘息。艾莉婭的情況看起來更糟了，面色蒼白，眼睛布滿血絲。

“你需要休息。“林小陽擔(dān)憂地說。

艾莉婭搖搖頭：“沒時間。你現(xiàn)在雖然恢復(fù)了部分記憶，但存在印記仍然不穩(wěn)定。“她從包里取出一個小鏡子，“看。“

林小陽看向鏡中的自己，震驚地發(fā)現(xiàn)影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有時甚至完全消失幾秒鐘。

“這...“

“世界仍然在排斥你。“艾莉婭嚴(yán)肅地說，“我們必須盡快找到明軒和世界之鑰的其他部分。“

林小陽想起記憶宮殿中看到的畫面：“明軒穿過界域之門回到了我們的世界，但他說所有人都忘記了我的存在。“

“因為你的存在印記被破壞了。“艾莉婭解釋道，“對那個世界而言，你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滲出血絲。林小陽扶住她，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助。

“先別管我了。“艾莉婭推開他的手，“重要的是你的記憶。你還記得多少？“

林小陽閉上眼睛檢索：“大部分重要事件都回來了，但細(xì)節(jié)還很模糊。我記得明軒，記得我們穿越到這個世界，記得武之門的試煉...“他頓了頓，“記得你不認(rèn)識我的樣子。“

艾莉婭低下頭：“那是黑塔的記憶操控。他們抓走了包括我在內(nèi)的幾個守光者，試圖找出世界之鑰的下落。“

“他們?yōu)槭裁催@么想要世界之鑰？“

“瑪拉婆婆說黑塔在制造偽世界之鑰。“艾莉婭的聲音變得低沉，“他們收集存在印記，想要控制所有界域的通道。“

林小陽想起卡里姆長老的話：“三塊碎片需要三種不同的能量...武之剛勁、技之巧思、自然之靈韻。“

“正是如此。“艾莉婭點頭，“你已經(jīng)獲得了武之門的能量，明軒去了技之門，而我...“她苦笑，“本該進(jìn)入自然之門，卻被黑塔抓住了。“

遠(yuǎn)處又傳來獵犬的吠叫。兩人警覺地站起身，從磨坊的破窗向外窺視。一隊黑塔守衛(wèi)正在河對岸搜索。

“我們必須分頭行動。“艾莉婭突然說，“你去找明軒，我引開他們。“

“不行！“林小陽堅決反對，“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太虛弱了。“

“聽我說，“艾莉婭抓住他的手臂，“你的存在印記正在消散，時間不多了。而我了解這座城市，知道如何避開追捕。“

她從包里取出一張紙條：“這是織母給我的緊急聯(lián)絡(luò)點，在碼頭區(qū)的'藍(lán)貝殼'酒館。如果我們失散，三天后在那里碰頭。“

林小陽想要反對，但看到她眼中的堅定，只能接過紙條：“答應(yīng)我你會小心。“

艾莉婭微微一笑：“現(xiàn)在你聽起來像真正的你了。“她猶豫片刻，突然上前輕輕擁抱了他，“很高興你回來了，林小陽。“

這個擁抱短暫而溫暖。分開時，艾莉婭的臉頰微微泛紅。她迅速轉(zhuǎn)身，從磨坊后門溜了出去。

林小陽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種復(fù)雜的情緒。記憶宮殿中那幅被特別保存的畫面又浮現(xiàn)在腦海——艾莉婭在雨中微笑的樣子。為什么他的潛意識會如此珍視這個瞬間？

沒有時間多想了。對岸的守衛(wèi)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磨坊的異常，正朝這邊趕來。林小陽深吸一口氣，運起白霜教他的輕功，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河岸另一側(cè)的巷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