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間的咖啡機總在午后三點嘔吐。當他把“期權池““上升通道“揉進面團時，我瞥見保溫杯底的枸杞正在膨脹成血紅色眼球。那些發面般蓬松的承諾，在中央空調出風口慢慢塌陷，留下蜂窩狀的謊言空隙。

檔案柜第三層鎖著去年的述職報告。墨跡在潮濕雨季里暈染成葡萄藤，沿著裝訂線攀爬到“優秀員工“印章邊緣，卻在觸到紅戳時突然碳化。玻璃板下壓著的晉升流程圖，此刻正滲出淡黃色樹膠。

季度總結會場的吊蘭垂下氣根。他揮舞激光筆切割投影幕布的姿勢，像極了外婆往腌菜缸里碼蘿卜——我們的五年規劃被壓實成透明薄片，隔著亞克力獎杯底座，能看見所有可能性正脫水蜷曲。

工位隔板上的爬山虎突然反季節抽條。那些寫著“暫緩““待議““下次重點考慮“的便利貼，在藤蔓纏繞中發酵出酒糟味。我的頸椎開始模仿植物向光性，卻在每個抬頭瞬間撞上天花板暗藏的防撞條。

年終述職那天下起了粘稠的雨。他遞來的“潛力股“證書正在長出菌絲，燙金字體在梅雨季腫脹成妊娠紋。我對著電梯鏡面整理領帶時，發現喉結處長出一顆青澀的野山楂，卡在第三個紐扣位置不上不下。

儲物柜最深處，團建合影的塑封膜在鼓脹。同事們微笑的唇角生出分叉的豆芽，集體舉杯的姿勢被定格成向陽性植株。而我的左耳道里，那場關于“破格提拔“的私聊，正在苔蘚包裹下鈣化成中耳結石。

當他第十八次用股權激勵方案佐餐時，我的胃袋開始分泌除草劑。那些被反復烘焙的藍圖在十二指腸結成硬塊，體檢報告顯示膽囊里沉著七顆未成熟的櫻桃核。B超影像上，去年埋下的職稱競聘種子，已長成畸形的葫蘆。

人事部的綠蘿在連續加班后流產了所有芽苞。我蹲在碎紙機前撿拾簡歷殘片時，聽見打印機吐出半消化狀態的KPI指標。墨粉混合著汗堿在襯衣領口結晶，形成類似海鹽的菱形紋路。

下班時發現皮鞋長出氣生根。它們扎進辦公室地毯的瞬間，我聽見打卡機吞下年輪時發出的飽嗝聲。霓虹燈穿過落地窗，在我的晉升時間表上投下彩色瘢痕——那是由無數個“再觀察“拼接成的后天性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