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fēng)裹著桂花香掠過育明高中的走廊，林星遙攥著數(shù)學(xué)試卷的手指微微發(fā)顫。

紅筆批注的“68分”在暮色中格外刺眼，手機屏幕亮起新消息——母親的語音帶著壓抑的失望：“年級前二十？你看看這分?jǐn)?shù)，對得起我每天給你熬的湯嗎？”

她機械地將試卷塞進書包，忽然聽見樓梯拐角傳來爭執(zhí)聲。

“天文社必須裁撤！”教導(dǎo)主任的皮鞋重重碾過地面，“高三學(xué)生就該專注高考，顧言蹊，你別再拿你父親的天文館當(dāng)擋箭牌！”

林星遙屏住呼吸，從門縫瞥見顧言蹊倚著斑駁的白墻，校服領(lǐng)口松開兩顆紐扣，露出冷白的脖頸。

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口袋里的懷表，鏡片后的眼神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觀測祭的方案我已經(jīng)提交給校長，只要能拉到贊助……”

“贊助？”主任冷笑，“就你們社團那幾個破望遠(yuǎn)鏡？別癡心妄想了！”腳步聲漸遠(yuǎn)，最后甩下一句，“下周前必須解散，否則記過處理。”

寂靜中，顧言蹊突然一拳砸在墻上。林星遙嚇了一跳，速寫本“啪嗒”落地。男生猛地轉(zhuǎn)身，兩人目光相撞的瞬間，她看見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尚未褪去。

“跟蹤狂？”他彎腰撿起本子，指腹擦過畫滿星座的內(nèi)頁，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

“我……我只是路過。”林星遙想奪回本子，卻被他側(cè)身避開。月光從氣窗斜射進來，在他睫毛下投出細(xì)碎的陰影，“你聽見了？”

“聽見了。”她直視他的眼睛，“所以你才想讓我加入？想利用我的畫拉贊助？”

顧言蹊的喉結(jié)動了動，將本子塞回她懷里時，指腹無意間擦過她的手腕：“明天午休來天文社，帶齊畫具。”說完便大步離開，衣角掃過窗臺的積灰，驚起幾縷浮塵在月光中打轉(zhuǎn)。

次日正午，林星遙抱著素描本推開天文社的門。老舊的木地板發(fā)出“吱呀”聲響，墻面上貼滿泛黃的星圖，角落里堆疊著銹跡斑斑的望遠(yuǎn)鏡零件。顧言蹊正趴在工作臺上調(diào)試儀器，聽見動靜頭也不抬：“把海報尺寸定在1.2×2米，主題是‘獵戶座之約’。”

“獵戶座？”林星遙走近，看見他手邊攤開的星圖上，獵戶腰帶的三顆星被紅筆圈出，“為什么選這個星座？”

“因為它是唯一能在北半球四季都觀測到的星座。”顧言蹊終于抬頭，目光掃過她校服上沾著的鉛筆灰，“就像有些遺憾，永遠(yuǎn)無法從記憶里抹去。”他突然起身，兩人的距離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你的畫里缺了靈魂。”

“什么意思？”林星遙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陳列柜，玻璃震得叮當(dāng)作響。

顧言蹊伸手穩(wěn)住搖晃的望遠(yuǎn)鏡，溫?zé)岬暮粑鬟^她耳畔：“你畫星星時，總把光芒畫得太規(guī)矩。”他拿起她的鉛筆，在畫紙上隨意勾勒，“真正的星光會穿透云層，會在大氣中折射出不規(guī)則的光暈。”

筆尖在紙面游走，幾顆歪歪扭扭的星辰躍然紙上。林星遙盯著他認(rèn)真的側(cè)臉，突然想起夏小羽說過的話——“他父親是天文館的靈魂人物，去世那天正在觀測獵戶座流星雨”。

“所以你才執(zhí)著于獵戶座？”她輕聲問。

顧言蹊的動作頓住，鉛筆在紙上劃出一道深色痕跡：“下個月的觀測祭，我想完成父親未竟的項目——用十臺望遠(yuǎn)鏡同步捕捉獵戶座星云。”他自嘲地笑了笑，“但現(xiàn)在連社團都快保不住了。”

窗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林星遙慌忙后退，卻踩中地上的電線。她驚呼一聲向后倒去，后腰撞上工作臺，顏料盤應(yīng)聲落地。千鈞一發(fā)之際，顧言蹊攬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接住傾倒的顏料盤。

“小心。”他的聲音帶著灼熱的氣息，兩人維持著曖昧的姿勢，林星遙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透過襯衫傳來的溫度。突然，門被猛地推開。

“言蹊，我給你送復(fù)習(xí)資料……”扎著高馬尾的女生僵在門口，目光掃過兩人交疊的身影，鏡片后的眼神瞬間變冷。她踩著高跟鞋走近，將資料摔在桌上：“沈書宜，高三（1）班班長。”她刻意強調(diào)每個字，“這位同學(xué)，天文社不歡迎無關(guān)人員。”

“她是新社員。”顧言蹊松開手，林星遙狼狽地站直，襯衫下擺沾了幾點靛藍(lán)色顏料。沈書宜冷笑一聲，從包里掏出張照片甩在桌上——正是林星遙母親撕毀漫畫本時的場景。

“畫這種東西的人，也配進天文社？”她挑眉，“聽說令堂為了你的成績操碎了心，要是知道你在這不務(wù)正業(yè)……”

“住口！”林星遙搶過照片撕成兩半，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顧言蹊突然將她護在身后，周身散發(fā)著危險的氣息：“沈書宜，我的社團不需要你指手畫腳。”

“好啊，顧言蹊。”沈書宜眼眶泛紅，抓起桌上的鋼筆狠狠摔在地上，“等你被退學(xué)那天，別后悔！”她摔門而去，留下滿室狼藉。

空氣陷入死寂，林星遙彎腰收拾碎片，手指被劃破也渾然不覺。顧言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從抽屜里翻出創(chuàng)可貼：“笨手笨腳。”他的語氣很兇，動作卻格外輕柔，“為什么不解釋？”

“解釋有用嗎？”林星遙抽回手，盯著窗外搖曳的銀杏葉，“在大人眼里，畫畫就是不務(wù)正業(yè)。”她突然笑了，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我媽說，我爸要是沒為了看流星雨出車禍，現(xiàn)在我們一家會過得很好。”

顧言蹊的瞳孔猛地收縮，喉結(jié)動了動卻沒說話。他轉(zhuǎn)身從保險柜里取出個木盒，里面躺著枚刻著獵戶座圖案的徽章：“這是我爸創(chuàng)辦天文社時的社徽，他總說，每個仰望星空的人，心里都藏著不愿熄滅的火種。”

他將徽章別在林星遙胸前，金屬的涼意滲進皮膚：“下周有場天文器材展銷會，我們?nèi)ダ澲！彼难凵駡远ㄈ缧牵案也桓液臀屹€一把？”

暮色漸濃，林星遙站在天文館的穹頂下，看著顧言蹊調(diào)試那架裂痕望遠(yuǎn)鏡。他修長的手指拂過鏡片，低聲說：“其實裂痕也有好處，能看到更獨特的星空。”

“就像我們？”林星遙脫口而出，臉頰發(fā)燙。顧言蹊抬頭，兩人的目光在璀璨的星空壁畫下交匯，窗外的晚霞正將云層染成溫柔的粉紫色。

突然，天臺傳來腳步聲。夏小羽舉著手機沖進來：“遙遙！你媽在家長群里發(fā)了尋人啟事，說你失蹤了！”她瞥見顧言蹊，眼睛瞪得溜圓，“天，你們果然在……”

“別說廢話！”顧言蹊抓起外套披在林星遙肩上，“從后門走，我送你回家。”他的手輕輕按在她后背，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夜色中，兩人騎著共享單車穿行在街道上。風(fēng)卷起林星遙的發(fā)絲，她聽見顧言蹊在耳邊說：“抓緊了，我們?nèi)プ穼儆谧约旱男枪狻！?

路燈的光暈在地面暈開，像撒了一路的碎鉆，而遠(yuǎn)處的天文館，正靜靜等待著下一次的星光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