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銳聽到這里,目光微沉,聲音低了幾分:
“前陣子在藥鋪聽劉掌柜閑聊,說起過一些事。
他說這世上真有修仙問道之人,練氣吐納,鉆研丹道。
有些活得久的老怪物,甚至能駐顏不老,長生不死。
朝廷也養過一批‘方士’和‘丹師’,聽說專管這種事。
他們不求富貴權勢,只為一口氣長留天地之間。
若那‘青龍姬’當年沒死,反倒機緣巧合得了什么失傳仙法。
又或者服了什么能改命續命的靈丹——她幾十年后再現江湖,容貌如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死魚眼聽完,先是怔了片刻,隨即“嗤”地一笑,尖聲道:
“修仙?長生?還青春永駐?周小師傅,您這是把說書先生的段子當真了不成?”
他一邊搖頭,一邊冷笑著接著說:
“就算真讓她走了狗屎運,得了什么仙法秘術,保得住這張臉不老不死……
那她也不該出現在這窮鄉僻壤的嶺南小縣,混在我們這些刀口舔血的賤民里頭吧?
仙人也來替人跑腿殺人?還要對付個區區鐵匠?這不扯么?”
他撇了撇嘴,諷刺道:
“真有那等本事的,還不早躲進什么仙山福地,飲露吞霞、逍遙快活去啦。
怎么?堂堂‘青龍姬’,也要給凡人打工謀生計?”
他說到這兒,重重一哼,滿臉都是不信。
周銳眉頭微蹙,沒立刻反駁。
死魚眼這番話,雖不中聽,卻也不是全無道理。
他心中暗想——
劉掌柜也說過,真有幾分本事的丹師方士,大多不是被各地“道宮”“道署”收了去。
就是自己隱修山林,再不輕易涉足塵世。
若慧瑪真是那等人物,為何還要藏頭露尾、四處奔走,甚至親自涉險……這確實讓人難以解釋。
“所以啊,周小師傅。”死魚眼見周銳不說話,以為自己占了上風,聳了聳肩道:
“在我看來,那什么‘青龍姬’,多半就是當年北境那一場亂戰里,活下來的人添油加醋編出來的。
你一句我一句,神乎其神,傳著傳著,就成了傳奇。
這些年那邊的版本我聽過不少,說她是女仙、是妖、是天降英豪的都有。
但哪句真、哪句假?誰說得清?早就是筆糊涂賬了。”
他話鋒一轉,笑得一臉無奈:
“至于您說的這位慧瑪前輩……我知道的,也就只有她花錢買刀,我收錢賣刀。
銀貨兩訖,天經地義,別的事,小的可不敢打聽,也不愿多管。”
說著,他站起身,拱了拱手,語氣帶笑卻暗藏拒意:
“該說的,小的都說了。至于她到底是誰,要做什么……恕不奉告,也確實不敢奉告啦。”
周銳聽完這番虛虛實實的話,心里卻更不是滋味。
死魚眼嘴上說得多,真正關鍵的,卻一個字也沒碰。他越聽,線索越亂,反倒覺得更遠了。
她到底是誰?為什么替人賣命?他腦中亂成一團,像是伸手想揭開霧,卻反被濃霧裹得更緊。
——憋屈,極了。
他知道,今天已經問不出更多。
這老狐貍一向見利才動,沒甜頭的話,死也不會松口。
他長出一口氣,壓下煩躁,語氣平靜道:
“行吧。你今天說的這些,我記下了。之前答應你的那柄水鋼劍,過個幾天就送來。”
“不過——”周銳話鋒一轉,眼神一亮:
“那柄水鋼劍,是我拼了命才鍛出來的東西,值幾斤幾兩,你心里比我還清楚。光靠幾句舊聞傳說,可換不走它。”
他目光一沉,緩緩道:“你要我真下功夫,甚至在材料和工藝上再上一個臺階——那就得拿出點真本事來。”
他盯著死魚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要更多消息。所有關于‘白發赤瞳、武功高強、佩刀用劍的神秘女子’的信息。
不管她叫慧瑪、青龍姬,還是別的什么名號,只要靠譜的傳聞、見過她的人、她做過的大事……我全都要。
只要你能查來真正有用的線索,能幫我撥開這層迷霧……”
他嘴角一揚,淡淡道:“那時候,別說一柄好劍,也許——還能多給你點別的驚喜。”
死魚眼那雙原本還略顯遲疑的渾濁眼珠,在聽到“額外的驚喜”那幾個字后,立刻亮了。
那種掩飾不住的貪光,幾乎是瞬間躥了出來。
“小師傅這話……可當真?”他忍不住上前半步,聲音都壓不住地發顫:
“只要是和‘白發赤瞳的奇女子’有關的線索,不管是真是假,您都收?價錢也好談?”
周銳點頭:“只要靠譜、值這個價,錢——不是問題。”
“嘿嘿嘿……好,好說!”死魚眼笑得像夜里磨牙的老鼠,手掌搓得飛快:
“周小師傅果然講究人!有您這句話,小的我就放心了。
說起來,在這嶺南,乃至江南道,要論消息路子,小的我敢拍胸口——知道的多,敢說的也多。
只要有利可圖,刀山火海,小的也能闖。”
他話鋒一轉,又帶了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不過小師傅也明白,有些消息隨口打聽,有些……那可是要命的活。
真要動那層關系、踩進那圈子里頭,價碼嘛——就得另算咯。”
周銳聽他還在那兒磨磨唧唧,臉色一沉,猛地一拍身旁石塊,厲聲道:
“老東西,你還敢跟我講條件?!
當初為了保命,你轉頭就把我的身份和行蹤賣給了慧瑪!
要不是她手下留情,我早就成了義莊里的一具冤魂。這筆賬,我都還沒跟你算!”
他站起身,眼神凌厲如刀:
“現在倒好,拿些真假難辨的舊聞來糊弄我,還敢談‘風險’、講‘價錢’?你是真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還真不知道花兒為啥這么紅,馬王爺有幾只眼!”
死魚眼被周銳那突如其來的殺氣嚇得一哆嗦,腿一軟,差點栽倒。
他臉上的精明早沒了蹤影,換上了一副點頭哈腰、低聲下氣的模樣。
他趕緊從草席上爬起來,連連作揖,聲音都帶上哭腔:
“哎喲,小師傅息怒!我這張破嘴,該打!
是我不識好歹,是我狗膽包天,您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啊!”
他搓著枯瘦的手,臉上堆滿難看的笑容,語氣一軟一低,湊近道:
“這……消息嘛……不是不能再給……只是嘛……
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小師傅您也懂,風險大得很哪。
所以……這辛苦費,是不是也得稍稍……往上抬那么一點點?”
周銳看著他那副又慫又貪的樣子,冷笑一聲,心里早有數——像他這種人,壓得狠了會慫,但真要掏干凈,還得靠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