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華中原。
西山府,淇水郡。
晨曦灑遍滿山林海,蟲鳴鳥啼此起彼伏。
春風夾著寒意席卷屋舍,吹的沿途門窗吱呀作響。
初春化雪的時候最為寒冷,周銳的身上卻掛滿了汗珠。
清晨伊始叮叮當當的響聲就響徹了工坊。
工坊四周堆滿黑褐色的煤塊和焦炭。
空氣中彌漫著炭火與金屬的焦灼氣息。
一個少年正全神貫注地捶打眼前的鋼鐵。
“八十!八十!”
黃白色的鐵胚在大錘的敲擊下拓寬平整,逐漸有了柴刀的輪廓。
夾入鋼片,折疊鍛打多次。
見時機成熟,周銳用火鉗夾起柴刀就來到了一旁的水缸。
蒸汽的嘶吼騰空而起,待熱量消散,少年眼里滿是失望。
“又失敗了。包鋼遇上水淬就這么難成功嗎?
柴刀滿是裂痕,這樣子只能回爐重造。”
淬火最為考驗眼力與經驗的一步,一點差錯就會前功盡棄。
雖說水淬可以讓刃口的硬度提升一個層次。
但根據打制器具的不同,成功率也會變化。
形狀和制式越是復雜,失敗率越高。
他聽叔父說,最頂級的龍泉劍坊的成品率也才三分之一出頭。
更別說步入這一行也才幾年的周銳,想要成功就更為困難了。
這要是在鍛刀大賽里,他肯定是第一個被淘汰的選手。
“大不了就再來一遍!”
周銳踩動風箱。
伴隨著呼哧呼哧的響聲,爐火的色澤也發生了變化。
鐵粉和蛋清可以用來填補裂縫。
而后把殘次品放入爐中加熱至紅熱。
周銳的動作嫻熟利落,不輸其他匠人。
只可惜經驗上的差距讓他難以從一眾匠人中脫穎而出。
周銳急著使用水淬不只是出于對工藝的追求。
更是為了減少平日里原料上的支出。
除了水淬之外,還有油淬和鹽浴淬火好幾種方法。
但鍛刀使用的菜籽油和桐油被官家所管控。
不僅難買,而且價錢也貴。
算上其他原料的價錢和牙行和行會的盤剝。
利潤空間只會越來越小。
鹽浴淬火就更不用說了。
那是只有供應給貴族的刀劍才會用上的技法。
周銳取出燒紅的鐵塊,再次進行捶打。
這一次他沒敢放入水中淬火了。
看著沸騰的油缸,周銳只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明明自己平日里吃的飯菜都沒有多少油花。
這專供淬火用的菜籽油才用十幾二十回就得換一遍。
“要是能早日掌握水淬的技術就好了。”
周銳將柴刀埋入熱炭灰回火。
要過個三兩時辰才能知道他的補救是否成功。
少年并沒有把時間都耗費在等待上。
他每天至少得打出七把農具才能支撐作坊的各項支出。
少年喘著粗氣攪和爐中的原料。
這份工作要交由他前世的瘦弱身子,不出三四日土就埋到眉毛了。
周銳魂穿此身不過一年半載,卻也熟練的掌握了鐵匠的技藝和環境。
這方水土號稱嶺南縣,坐落在國土的邊境,偏遠至極。
要不是依山傍海,有繁華的港口和諸多商行。
哪里養得活這里八九萬戶民眾。
除去堂口和官府。
還有炭坊、官鐵司、牙行這些地方豪強管控著當地。
“叔父今天恰巧去鎮上購買燃料和鐵引。
牙行的訂單這才輪得到我來打。
叔父他與縣上的行會比較熟絡,處理事情也方便。
只是看樣子,叔父他一時半會兒都難以從縣上回來。
炭坊雖然會根據氣候漲價,也要比官鐵司的人好說話。
官鐵司的人仗著官威限量販賣生鐵不說。
還根據爐子大小收稅!
一把一百文的鐮刀的利潤經過盤剝下來。
落到工匠手里的只有十文錢!”
這點收入只夠他們勉強度日。
周銳這一肚子氣只能發泄在眼前的鐵塊上。
鏗鏘有力的捶打迅速的掃除鐵胚表面的雜質。
一想到東西都是自己生產的,但絕大部分利潤都給了牙行和官家。
周銳那粗壯的小臂頓時有些無力。
這神州大地上,人分三六九等,肉有五花三層。
往上有世家貴族和官宦門第。
往下有士農工商四民籍。
像周銳這樣的黎民被歸為匠籍,表面屬“工”實則近奴籍。
他們市井地位可是實實在在的處在最底層。
與看天吃飯的漁民和獵戶相比。
鐵匠的收入看似較為穩定。
可這是用收入的低下換來的。
不僅沒有漁民撈到寶魚獲得翻身的機遇。
鐵匠每隔三年就要給官家做四個月無償勞役。
勞役中沒有工錢,原料還得倒貼,工人的生命都不一定能得到保障。
原身的父親就是在徭役中過世的,連尸體都沒送回來。
封建時代的鐵匠只能看著別人的臉色討生活。
被完全歸于賤籍的他們被稱為炭鬼。
禁止與良民通婚,不準參與科舉考試。
縱使周銳帶著前世的知識過來,在制度的壓迫之下也難以翻身。
除非他能弄到三十貫錢給自己贖籍。
按照一日六七十文的收入,他得不吃不喝十六年才能湊出那么多錢。
不知賤籍與房貸相比,誰更難以讓人翻身。
豆大的汗珠落在鐵胚上發出嘶啞的聲音。
這才剛到晌午周銳就打好了五把鐮刀。
他按照叔父的吩咐在刀身刻下‘忠’字。
免得官家通過匠冊找到他的頭上。
少年用毛巾拭去汗珠,一只手拿著半瓢水,一只手往爐膛里頭添柴。
再有一段日子,叔父他就要被官家征去徭役。
到時候,購置鐵引、煤炭、淬火油等瑣碎事都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還得兼顧工坊的運作,保證每日都能出產數把農具。
這對于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談何容易。
“不過我聽橫沙坊的人說。
只要湊出一兩銀子獻給縣衙的工房。
就可以免除這一次徭役。”
周銳就著清水吞下硬饃,微有飽腹感后立馬回到了工作上。
一兩銀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也是這工坊不吃不喝大半個月的收入。
只要能保全叔父的安全,那就是值!
周銳加快手中的動作,盡心盡力地打制農具。
哐當,哐當,哐當。
一直到太陽西斜,夜幕降至,他都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周銳用銅棒一一敲擊制好的鐮刀,清脆的響聲讓他心滿意足。
雖說小作坊的產量不高,質量的保證也能受到牙行的青睞。
江南一代地區鐵匠從小到大共分五個級別:
火工、粗冶、副冶、正冶、神冶。
他現在大概在粗冶這一層,僅能打造農具。
等哪一天周銳的手藝達到了副冶這一級別。
自然會有武行和鏢局找上門,請他來定制武器。
那些三兩白銀一把刀劍興許能加快他們家翻身的日子。
少年猛然想起清晨淬火失敗的柴刀。
周銳翻出埋在煤灰之下的鐵器。
那沉甸甸的器物光潔平實,借著火光,周銳竟找不出一絲裂縫。
啥時候他的修補技術這么厲害了?
眼前爐火忽明忽暗,仿佛流星垂下。
一行行冒著金光的文字從中竄出,直接打在了少年的眼底。
【專精:打鐵(初窺門徑)】
【經驗:(96/100)】
【能力:回火加快、重造堪比新器出爐、凡器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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