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管飯嗎”的混不吝提問，讓陳汲新哭笑不得，陳汲新還沉浸在白展堂的高論中，一時竟未理解本意。正待詳細解釋陳家如何“管飽管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卻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朱修瑞刻意提高的、帶著一絲警告意味的聲音：

“賀將軍，陳少爺在里面，你看要不稍等片刻再進去商談。”

“不必，話挑明了說便是。”

“賀”字一入耳，陳汲新臉上那溫和的笑意瞬間凝固，眼里閃過一絲濃濃的厭惡。下一刻，陳汲新負手而立，目光平靜地望向門口，“請賀將軍進來吧。”

白展堂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絲變化，心中警鈴大作。能讓這位陳家少爺如此鄭重以待的賀將軍，絕非等閑。

靜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身材中等、穿著玄青色勁裝的男人獨身走了進來，看起來約莫四十許，面容極為普通，屬于丟進人堆立刻找不出的那種。然而，這個賀將軍甫一出現，靜室內一股無形的沉重壓力彌漫開來。，眼神平淡無波，視線掃過屋內眾人，在白向平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陳汲新臉上，微微頷首：

“陳少爺也在。”

陳汲新并未拱手，只是微微頷首，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分量：“賀將軍常年在外奔波，此次親臨武館倒是罕見。不知王夫人有何要事，竟需勞動賀將軍親傳？”

“夫人調我回來鎮壓宵小，賀某現在不在軍中任職，不過是家里的總管罷了。”

賀千城對陳汲新隱含鋒芒的應對并未動容，目光重新鎖定白向平，開門見山，語氣沒有任何寒暄或詢問傷情的意圖，如同在宣讀一道不容置疑的敕令：

“陳少爺不必為難賀某，我不過奉夫人的命令行事罷了，夫人惜才，特讓我來帶白向平回去。”

陳汲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這輕漠的態度，分明就是篤定自己不敢為難他。

“夫人開恩，允你入王家門墻。”賀千城話語簡潔生硬，“養好傷，隨我回府。王家自有頂尖功法、淬體寶藥供你所用。他日成就不在秦烈之下，亦非難事。”

白向平被對方那如同挑選貨物般的語氣激起逆反，并沒有搭理。

一直觀望的白展堂若有所思。

秦烈之事，在白家坳發生不過半日，可這賀將軍卻脫口而出，而且看態度，似乎并不把那個如同神跡的三品武者放在眼里，這青州王家的勢力似乎遠在預估之上。

賀千城毫不在意幾人的態度，繼續道：“至于你家中，夫人亦有安排。賜良田百畝，城西宅院一座。你父母兄弟，王家自會看顧，衣食無憂。”他目光掠過白展堂和白明遠，如同在看兩件附屬品，“若有意，亦可一并安排。”

這哪里王家的“看顧”，分明是枷鎖。

白展堂正要開口委婉推拒，陳汲新卻先一步開口，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賀總管，王夫人好意，陳家代白兄弟謝過了。只是，入誰家門墻，事關武者道途根本，非比尋常。向平兄重傷初醒，心神未定，如此大事，總需本人思慮周全，家人商議妥當，方為穩妥。王家若真以禮相待，想必也不會行那強人所難之事吧？”

賀千城那深潭般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他盯著陳汲新，聲音依舊平淡，卻多了一分重量：“陳少爺，你我都知道王夫人的強權手段。天才不在這一個，按照往年慣例，丙字榜還有些殘羹剩飯供陳家挑選。至于有些王夫人看定的事，陳家未必擔得起。”

陳汲新嘴角勾起，上前半步一字一句道：

“賀總管此言差矣。向平兄是我陳汲新認可的朋友。朋友之事，陳家自有擔待。況且，賀總管莫要忘了，今日這青州地界，也非只有一把快刀說了算的。”

賀千城那萬年不變的臉上露出冷笑，“刀也分快慢大小。陳少爺若是這個態度，賀某也只能如實向夫人稟報了。”

賀千城緩緩抬起手，似乎要有所動作，那玄青色的衣袖無風自動。

腰間戴寶劍，寶劍插腰間。

“放肆，武館街內也敢舞刀弄槍，賀千城你別把這里當王府了。”門外朱修瑞察覺有氣機所定，推開門一步踏入，怒斥道。

“不會。”賀千城撇了一眼，嘲弄似地笑笑，“帶軍帶習慣了，這威壓放出倒是讓諸位受了驚。”

轉過身，賀千城沒看陳汲新臉上冷汗涔涔，低頭抱拳，“給陳少爺賠罪了。”

屋內的氣氛并沒有因為這一句輕飄飄的道歉而緩解。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一個冰冷的聲音，突兀地從靜室外的走廊方向傳來，清晰地穿透了凝滯的空氣，

“賀總管，陳少爺，好興致。不過我欽天監在此，這人、這事，似乎還沒輪到你們兩家分說清楚。”

聲音落下，腳步聲才隨之響起，不急不緩，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韻律。

賀千城豁然轉頭望向門口，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耐煩。

陳汲新收拾起自己失態的模樣，轉而向門外望去。

白明遠如同看了一場謎語，有些不解，湊著白展堂耳朵，“哥，怎么這總管官差都挺有脾氣，我看這少爺反倒落了下風。”

白展堂嘆氣，耳語道，“陳家世代動的都是筆桿子的活，除了該有的客氣，能不低人一頭嗎？”

另一邊，門口光影交錯處，一隊身著黑色勁裝、胸前繡著“欽天”徽記的身影緩步出現，為首的正是帶隊搜查客棧的楊峰。

朱修瑞心中郁悶，果然三家的勢力，終究還是要放在明面上相峙，但維護武館的尊嚴，還是上前一步客氣道，“這位大人，白向平大病未愈，爭吵要不移步室外？”

“嗬嗬嗬嗬，病人？我看要變犯人了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

楊峰的目光首先掃過賀千城，嘴角似乎扯動了一下，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弄。隨即，他的視線如同帶著冰碴子，精準地釘了一眼床榻上的白向平，最后，緩緩看向站在一旁又驚又疑的白明遠和白展堂。

“你們好啊，我們又見面了。”

楊峰展開手中卷軸給眾人看，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權，如同宣判：

“賀千城，陳汲新，你們兩家的事暫且擱下。這人……”楊峰抬手指向白向平，“涉及欽天監重案。奉監正大人諭令，即刻帶走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