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探騎滾鞍落馬，伏地急稟：“將軍！番禺城頭旗號雖未變，然瞭望塔守軍已換作短衣勁裝。他們巡城隊伍腳步聲雜亂，似有民壯混入！番禺城，好像換防了。”

賀齊聲音冷冽：“‘好像’二字也敢入報？爾等探馬，是用兒戲充作軍情？城防虛實、布防更易，豈容含混！”

探騎兩股戰(zhàn)戰(zhàn)，結(jié)舌不能言。賀齊怒哼一聲，翻身上馬，率領(lǐng)親衛(wèi)疾馳至城下。他瞇起雙眼，掃視城頭。守軍站姿挺拔如松，甲胄雖舊卻擦拭锃亮，巡防路線亦與往時大異。賀齊心頭警鈴大作，當(dāng)即喚來心腹校尉，前去試探。

稍頃，校尉回稟：“末將以言語試探，對方應(yīng)答機警，觀其行伍紀(jì)律，絕非尋常民壯！番禺城內(nèi)，隱現(xiàn)‘劉’字大旗，可能是蒼梧兵馬。”

賀齊心神震顫，手中馬鞭不自覺滑落，喃喃道：“怎么可能，劉琦到底意欲何為？”

他望著城頭飄揚的旗幟，心中涌起一陣不祥的預(yù)感。來不及多作思索，他翻身上馬，疾馳回營，向呂范如實稟告：

“呂將軍，大事不妙！番禺城內(nèi)竟是蒼梧兵馬，其軍紀(jì)嚴(yán)明，裝備齊整，絕非等閑之輩。劉琦此舉，怕是早有預(yù)謀，我們切不可輕敵！”

呂范大為震怒，恨聲道：“好個劉琦！當(dāng)真打得一手如意算盤！蒼梧之恥猶在眼前，他竟妄圖故伎重演！分明是要坐看我江東與南海兩敗俱傷，他好收漁人之利！”

賀齊按劍長嘆，眼中寒芒迸射：“劉琦豎子，自蒼梧一戰(zhàn)便顯露獠牙，如今竟妄圖再噬我江東血肉！番禺若失，南海危矣！便是踏平此城，也絕不讓他坐收漁利！”

呂范聲音威沉：“明日列陣攻城，老夫倒要問問，劉琦到底意欲何為。他真要與江東為敵，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翌日，金烏初升，珠江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江東將士已如黑云壓城般列陣番禺城下，戈矛如林，旌旗蔽日。

戰(zhàn)鼓雷動，上萬鐵甲軍按劍肅立，赤色“呂”字帥旗獵獵作響，踏地聲震得城磚簌簌落灰。

盡管攻城櫓車尚未組裝完畢，投石機仍在轅門拆卸轉(zhuǎn)運，但江東兒郎們齊聲呼喝的聲浪，已然威震天下，似要將這方天地都要掀翻。

賀齊策馬而出：“江東偏將軍賀齊在此！劉琦公子若在城頭，何不現(xiàn)身一見？莫非連直面江東虎狼的膽魄都無？”

錢博居高臨下：“賀將軍好興致！某乃劉琦公子帳下先鋒錢博，公子明日便至，屆時自有分教！閣下若等得及，不妨?xí)呵野矤I。”

賀齊聲音冷冽：“南海郡自屬江東版圖，豈容蒼梧蠻兵染指？劉琦私引蒼梧軍入駐番禺，撕毀盟約，可曾想過后果？今日若不當(dāng)面說清，休怪某用這百斤精鐵，替你們主帥醒醒腦子！”

錢博謙虛：“賀將軍這話從何說起？番禺乃南海治所，本就是大漢疆土。我家公子討逆安民，引蒼梧義兵協(xié)守，怎叫‘破壞盟約’？倒是江東兵臨城下，莫非想毀了聯(lián)姻劃界的舊約？還請賀將軍三思，兵戈一起，覆水難收！”

賀齊怒極反笑，罵道：“貴軍占據(jù)番禺，難道還想狡辯嗎？姓錢的！叫劉琦滾出來受死，少在城上做縮頭烏龜！”

錢博語氣淡若流云：“你們攻不下番禺，我們攻下了，代為管理罷了，絕無侵占之意。等待劉琦公子和吳侯，談好條件，我等立即歸還，絕無二話。貴軍陳兵城下，莫非想教我等以刀兵‘談判’？若想動武，我軍六千勁卒，倒要見識江東鐵騎幾分成色！”

賀齊暴躁：“有什么好談的，全軍聽令，準(zhǔn)備攻城。今日便教他們知道，江東的地界，不是誰想占就能占的！”

城下江東子弟瞬時血氣翻涌，刀盾兵將鐵盾磕得山響，弩手扳動弩機的“咔嗒”聲匯成密雨。有人扯開嗓子怒喝：“殺進番禺城，剁了這些背盟賊！”

孫尚香睥睨：“江東與蒼梧，昔日共飲長江水，同破赤壁火。今爾等戈矛相向，劍指友軍，是何居心？難不成，江東子弟還要將利刃，揮向我這孫家女？若真要兵戎相見，先過我這關(guān)！”

賀齊心神震顫：“小姐，您緣何身處險象環(huán)生的城頭？刀光劍影之地，豈是您能來的？”

孫尚香柳眉倒豎，袖中劍鋒微顫，冷嗤道：“賀將軍既敢陳兵番禺，我為何來不得？莫不是覺得，我孫家女兒只配在后宅烹茶繡花？今日我便要看看，誰敢在我面前，將盟友當(dāng)做仇敵！”

賀齊猛然扯緊韁繩，戰(zhàn)馬人立而起，他赤紅著眼眶嘶吼：“士燮親筆書信尚在吳侯案頭！‘南海全境獻予江東’，字字血書，鐵證如山！而今蒼梧兵馬鳩占鵲巢，小姐卻坐視不理，難不成要寒了江東兒郎的心？！”

孫尚香傲然挺立城頭，風(fēng)卷朱袍獵獵作響：“賀將軍莫要忘了，攻城拔寨，貴在神速。江東數(shù)月逡巡不前，我軍一鼓作氣克復(fù)番禺，這城池歸屬，自然要重新計較。待我夫君與二哥當(dāng)面定奪，屆時賀將軍若還不服。大可再憑手中刀劍，爭個高下！”

賀齊語氣弱了下來：“小姐，士家盟約未改，蒼梧貿(mào)然插手，恐為天下笑柄！”

孫尚香強勢：“刀劍相向徒增傷亡，坐而論道方能定乾坤！你身為江東將領(lǐng)，竟連這點遠見都無？待我夫君與二哥共商，既保兩家和氣，又?jǐn)嗉姞幐础ＹR將軍若執(zhí)意動武，便是將江東置于不義之地！”

賀齊肅聲：“南海自士燮獻盟，便刻入江東版圖！劉琦無名無分越界奪城，蒼梧背信棄義在先！今日若不還我南海，便是要與江東百萬兒郎為敵！”

孫尚香冷哼：“想當(dāng)初兄長送我出嫁，滿船皆是朽木破帆，我都沒找他算賬。如今不過借南海一用，二哥若連這點氣度都無，倒顯得我這孫家親妹，嫁得委屈了！賀將軍且回去傳話，若想討回南海，先讓二哥備好賠禮，再來與我夫君論理！”

賀齊猶豫：“怕是難以決斷。”

孫尚香豪氣縱橫：“若肯即刻退兵，我自當(dāng)寬宏相待！何苦為了這一城一地，傷了孫劉兩家和氣？今日暫且退兵，待我夫君與二哥定奪，方顯你識時務(wù)、顧大局！”

賀齊按劍沉吟，甲胄寒芒與烈陽相侵，正欲再言。忽聞陣中銅鑼驟響，呂范持旄鉞立于中軍，高聲傳令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