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鳳翔鎮，算是個相對忠誠的藩鎮，畢竟距離比較近，殘唐后期，唐皇幾次逃出長安時，身處岐州的鳳翔鎮都發揮了接應的作用。要不是李茂貞晚節不保，攻了一次長安，本來應該成為藩鎮中的楷模的。

當然，這個軍鎮本來的作用是抵御吐蕃。但他們早早的便放棄了自身的職責，把個隴山當成了吐蕃人的跑馬場，隨便對方進出，完全沒有履行職責的意思。

實際上，這個軍鎮也沒在隴山上，而是在隴山腳下的鳳翔府，或者叫岐州，面對從隴山上沖下來的吐蕃人，他們也的確抵擋不住。

李瀍搞定了吐蕃的打草谷后，一邊總結經驗，一邊就對鳳翔發動了進逼。

沒別的，就是派出一波波的小隊，帶著戰場上斬獲的吐蕃人首級，在陳倉城，也就是寶雞城下堆起了京觀。

據說，當年的安史之亂時，唐肅宗在靈武登基，就在陳倉山，當夜神奇的神雞突然開始啼鳴，聲音傳了十多里，唐肅宗聽聞后，將陳倉山改名為寶雞山，故而陳倉從中唐時就改了名字，稱為寶雞，但李瀍還是叫著陳倉的名字更順口。

此刻的鳳翔鎮，也處于一個相對奇葩的狀態，那就是上任節度使鄭注死后，始終沒人接任節度使一職。這可能和鄭注的死法有關，他是摻合了甘露之變，然后被太監指使監軍張仲清設計誅殺的。

這個節度使的位置本來就不算多吸引人，加上上任節度使又沒留下個遺囑什么的，于是節度使就這么懸著了。目前的鳳翔鎮，處于牙兵自治階段，可說是提前實現了民主，至少是繼承了民主最大的特色——特別沒效率。

一有點什么事情，就得牙兵們開會討論，最后還沒個拍板定調的，可不就是沒效率么。

比如這次吐蕃進犯，照理說，是戰是守，總該有人拿個主意的。但誰也不肯承擔這風險，于是整個鳳翔鎮就那么眼睜睜的看著吐蕃兵沖下了隴山，一點屏蔽都城的效果都沒起到。

然而，京城中的皇帝卻與從前不同了，居然帶兵迎了上去。聽斥候們的回報，居然還打贏了！

吐蕃這次進犯，可是足足動用了兩萬多人，鳳翔鎮即便真的全軍出動，去盡力抵擋都未必擋得住?；实鄣男律癫哕娋尤贿@么牛，全殲了敵人，只有零星的吐蕃人逃了回來，爬山逃命去了。

這就有點不尋常了，鳳翔距離長安很近，多少知道點長安的變化，知道那位新皇不一般，先是平了太監，又建了新的神策軍，后來又搞什么房產改革，看起來像是個有為之君。但牙兵們還真沒想到，新皇帝還真厲害，迎面斬殺了近萬吐蕃人，又俘虜了差不多的數量，然后，顯然是要追大家的責了。

“大家議一議吧，怎么辦？”

“陛下派人來堆京觀，顯然是要威懾咱們啊，這要怎么辦？”

“能怎么辦？陛下還能把大伙兒滅了不成？無非是他派個節度使過來，大伙兒奉承著唄?！?

“不好說，他要派節度使來，早就派了，咱們又沒有割據自立的心思，他有必要這么威懾大家么？肯定有別的目的吧？”

“啥目的，他還能把咱們撤換了？另換一支部隊來換防不成？”

“難說……”眾人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就在這時，府外來報，說是長安的使者到了。

眾牙兵連忙出迎，出門一見，嚯，熟人，杜牧之，長安娛樂場第一人，熟人就好說話了。

“牧之大人，您這次來，是帶了陛下的意思么？快快快，請里面坐，上好茶。”牙兵們連忙熱情迎接，這位杜大人可是眾人眼里的財神，兄弟們成立的棒球隊和足球隊，可都是在這位財神手下討生活呢。但也有眼尖的注意到，杜大人進門開始，就一直板著臉，神色顯然有些不對頭，于是他們的心里開始打鼓，說話更小心了幾分。

“哥幾個，咱們先公后私啊。外面的首級，你們也看見了，足足上萬，這是陛下昨夜帶著弟兄們砍的，鏖戰一夜吶！最兇險的戰線上，咱們的一個英雄隊，足足砍殺了八百賊寇！可見戰況之激烈，兇險時，陛下都親自提槍沖陣了！可你們呢？本官可沒聽說鳳翔鎮出了一兵一卒！”

“大人，這也不能怨咱們啊，這些年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嗎？誰知道當今就直接御駕親征了，這是意外，都是意外。咱們馬上就上隴布防，明年斷不會了。”牙兵們連忙辯解。

吐蕃人是蠻，可不是傻，明年就算還來，也不可能那么一股腦的沖下山了，那兄弟們至少就能給長安預個警啥的，撈點小功勞了。

“晚了，陛下對你們很不滿意，決定將整個鳳翔鎮裁撤掉，換上本次戰斗中，表現出色的戰斗英雄，鄭校尉出鎮隴右，重新恢復隴右節度使！”杜牧復述著皇帝的旨意，心頭在滴血，這位置本來是他的，他若跟皇帝出戰了，肯定不會忽略了預備隊的事，或許就沒有鄭七命的那場苦戰了。

可天命如此，誰讓皇帝不帶自己呢，好端端一場殲滅大戰，最后自己啥功勞也沒撈到，只混了個出使的差事，真是氣悶啊。

“裁撤？不會吧？那弟兄們怎么辦？”牙兵們頓時亂了，七嘴八舌的說什么的都有。

“慌什么？陛下當然不會不安置你們，說真的，我還挺羨慕你們的呢。在座的幾位，皇上開恩，準你們住進龍首原了。那可是龍首原，龍脈??！你們在長安也有消息渠道，知道喻大匠正在忙活什么吧？嗯，他忙著蓋房子呢，龍首原的幾間別墅，他半個月就能蓋出來，然后你們就能搬進去了?！?

杜牧見狀，連忙安撫眾人。

他這次出使，心里是巴不得這幫人不就范，回去再拉人馬來打一仗的。但陛下囑咐了，沒必要學唐初的使者們那樣，逼得人不得不反，這些壯勞力，哪怕解甲歸田了，那也是人口吶。今時不同于往日，現在可是殘唐了，可千萬別給人逼急眼了，陛下還指望著用這些貨，給天下藩鎮打個樣呢。

“龍首原的別墅？杜大人您不是開玩笑吧？咱們就是大頭兵啊，也能住進去？”

“當然了，我出使來的，代表著陛下的威嚴，哪能隨便說話？要不說你們的運氣，我都羨慕呢？你們這里沒節度使，所以你們的運氣就來了，陛下決定你們代替節度使，住進龍首原去，真是羨煞人吶?！倍拍量谥袊K嘖有聲，顯然是羨慕得不得了。

“要知道，京中有人家開出十萬兩銀子一間龍首原別墅的價格，陛下可都沒答應呢，各位的運氣，當真了得啊！”杜牧沒撒謊，喻商打造的第一間龍首原院落確實有人開出十萬兩的高價，但那是第一間，門閥們也多有試探的意思。但經過報社的一包裝，這個高價算是落實了。

“這么好？”眾牙兵們頓時心動。

唐朝的牙兵說起來很牛逼，其實也就是唐初的府兵制在武則天母雞司晨時破滅后，代之而起的募兵制的產物。隨著唐睿宗開始設置節度使，牙兵也成了固定的職官，漸漸演變為藩鎮私人的武裝力量。

因為節度使可能會換人，所以，牙兵們也開始抱團，新任命來的節度使就未必能掌控原節度使的牙兵，形成了牙兵比節度使更牛的情況。到了殘唐末期，牙兵殺節度使的事件屢屢可見，一點都不新鮮。

但牙兵本身，其實就是募來的大頭兵，朝廷是不認他們的，這下李瀍的退伍安置，直接給了他們最高端的龍首原房產，這幫大頭兵又如何能不動心？

當然，他們會動心的本質，還是新神策軍的武力威懾，要不是皇帝一戰覆滅了兩萬吐蕃人，他們也不會就此而動心。大棒加餡餅，永遠是最犀利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