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醴長歌：圣墟之外五千年》

第二卷·溯古尋源·酒魂初誕

第110章·酒榷血雨

一

未央宮的銅漏滴到辰時三刻，細密的水珠砸在青銅箭壺里，驚起陣陣漣漪。桑弘羊跪坐在漆案前，玄色官袍被汗水浸透，在晨風里泛著冷光。他指尖死死按著竹簡，“酒榷“二字被朱砂圈得猩紅如血，墨跡未干便滲入竹紋，宛如一道滲血的傷口。殿外忽有穿堂風掠過，卷起簡牘邊一枚霉變的酒曲——那是蘇軾昨夜悄然塞進他袖中的“真一酒“殘渣，此刻正泛著詭異的青灰色。

“關中三十六坊，私釀者皆梟首示眾。“御座上傳來鐵器刮過陶甕般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桑卿，此法可絕濁酒之患？“

桑弘羊伏身叩首時，余光瞥見殿柱陰影里蘇軾的身影。那雙眼睛里沒有尋常士大夫的恭順，倒映著赤水河畔的青銅酒鼎——那是他們穿越前共飲的最后一盞，鼎中沸騰的酒液仿佛還在眼前翻涌。

“陛下明鑒。“桑弘羊喉結滾動，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酒榷令行，則天下酒漿皆出官坊。斗酒十錢，稅取其六，可充軍資以伐匈奴……“

話音未落，殿梁突然傳來“咔嚓“裂響。一截桃木符牌墜在丹墀，刻著“醉侯“的篆字被摔成兩半。劉伶的鼾聲從梁上傳來，混著濃烈的酒氣：“十錢？夠買三斤人血嘍！“醉意朦朧的囈語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驚得階前侍衛紛紛按劍。

二

長安西市的暮色昏沉如濁酒，酒肆幡旗在風中無力地耷拉著。李清照身著粗麻布袍，將珠釵環佩盡數藏起，素手撫過土墻上新貼的揭帖。墨跡未干的告示寫著“私釀者徙三千里“，漿糊里混著刺鼻的劣酒氣，引得蒼蠅密密麻麻聚成黑云。

“阿婆，這酒渣也犯王法？“她指著墻角的陶甕問道。甕里浮著一層綠毛，酸腐之氣熏得人睜不開眼。

賣漿老嫗缺了幾顆門牙，漏風的聲音里滿是恐懼：“小娘子快走！昨夜坊正查私釀，張記酒鋪的娘子被拖出來時……“話音戛然而止，老嫗突然抓起霉酒渣往嘴里塞，喉頭發出野獸般的嗚咽，渾濁的眼睛里滿是絕望。

李清照袖中的青銅酒樽驟然變冷，樽沿云紋里滲出暗紅——那是穿越前滴入的仙血，此刻竟映出幻象：赤水河倒懸天際，血雨傾盆而下，潑向長安百坊！

“酒魄在哭。“杜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戴著寬檐斗笠，玄袍下擺沾滿新鮮泥印，仿佛剛從咸陽原的刑場匆匆趕來。

三

戌時的詔獄地牢，腐臭之氣滲入磚石的每一道縫隙。蘇軾拎著桑弘羊的魚符穿過昏暗的刑室，鐵鉤上懸掛的刑具還殘留著血跡。桑弘羊在盡頭的死牢前止步，鎖鏈嘩啦作響，囚徒的腕骨露出森白——那腕上刺著夜郎國特有的蛇圖騰。

“你說夜郎人釀的酒能通神？“桑弘羊一腳踢翻墻角陶罐。黑漿潑地，竟凝成小蛇游向蘇軾！

蘇軾懷中的酒曲袋突然發燙，霉斑在袋面蔓延成《水調歌頭》的草書：“人有悲歡離合“。字跡灼穿麻布的瞬間，黑蛇嘶叫著化為青煙。

“不是通神，是喂鬼。“囚徒用帶著楚地口音的語調冷笑著，“漢軍屠夜郎那日，赤水河涌出血酒。我們喝下它，就能讓仇人腸穿肚爛……“

桑弘羊的瞳孔驟縮。他認得這種笑——元狩四年漠北之戰，匈奴薩滿飲下血酒后，就是這樣笑著讓漢軍戰馬發狂互踏！

四

子夜的未央宮闕頂，風里裹挾著血腥氣。李白劍尖挑著酒囊，囊底最后一滴玉液酒墜向宮檐下的青銅辟邪。神獸的眼珠突然轉動，宮墻暗影里浮出數百名蒙面甲士，弩機繃緊的聲音如蝗群振翅。

“酒榷令是餌。“陶淵明的桃花瓣落在弩箭上，花瓣瞬間枯萎，“他們在釣赤水河的酒魄。“

三百步外的天祿閣，桑弘羊正展開泛黃的羊皮卷。卷上并非軍資賬目，而是赤水河蜿蜒如龍的地形圖！圖中“郎酒莊園“的位置釘著七枚骨針，針尾綴的絲線浸滿黑血——那正是劉伶從梁上跌落的“醉侯“符牌碎末。

“轟！“

赤色閃電劈開未央宮的夜空。那不是自然的雷火，而是三百支裹著酒囊的火箭！箭雨潑向宮闕時，李清照的青銅酒樽脫手飛出。樽身暴漲如鐘，倒扣住整座天祿閣。箭矢撞上銅壁，炸開的不是火焰，而是咸陽原刑場萬人坑里翻涌的血霧！

五

血霧如潮水漫過宮道，在空中凝成赤水河的虛影。杜康的斗笠在罡風中碎裂，玄袍翻飛如浪。他踏著血河走向桑弘羊，足底每落一步，宮磚便生出青黑霉斑——那霉斑瘋長成蘇軾酒曲袋上的《水調歌頭》。

“你可知酒榷令鎖住的是什么？“杜康掌心托起一滴血酒。酒液中沉浮著巴蜀巫覡的骨笛、楚地龍舟的殘槳、夜郎蛇紋陶的碎片，每一件都承載著千年的怨念。

桑弘羊懷中的骨針劇烈震顫。羊皮卷上的赤水河開始倒流，浪濤里伸出無數潰爛的手，抓向他的腳踝！

“是人間恨。“蘇軾的聲音從血霧深處傳來。他撕開酒曲袋，霉變的曲塊化作金甲蟲群，啃噬著桑弘羊手中的羊皮卷。

卷破處露出帛書真容——竟是武帝親筆的求仙詔：“以萬民怨氣為引，煉赤水酒魄為不死藥！“詔書邊角還沾著干涸的血跡，在血霧中泛著詭異的光。

尾聲

五更梆響時，血霧散盡。桑弘羊獨坐廢墟，半截求仙詔攥在掌心。蘇軾的霉曲金蟲鉆回破袋，袋面《水調歌頭》的下闕顯形：“月有一杯酒稅十錢魂……“

杜康俯身拾起桃符碎片。劉伶的鼾聲在云層上翻滾：“早說了嘛，酒是拿來醉的，不是拿來稅的！“

李清照的青銅樽滾落墻角。樽內壁上，一滴血酒正緩緩凝結成赤水河畔的郎酒莊園，倒影中隱約可見人影攢動，似在醞釀一場更大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