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幽藍甬道

谷雨時節的月光像被海水濾過，泛著冷冽的鋼青色。

阿寶貼著巨鯨遺骸的肋骨下潛，嶙峋的骨刺間棲滿發光藤壺——它們的殼紋竟是縮小的《潮汐八器圖譜》，每次開合都滲出帶著鐵腥味的《海賦》殘句。歸荑的鮫綃裙裾化作向導水母，觸須輕掃處，鯨脂層剝落，露出內里青銅色的脊椎骨節。

“這是初代觀測者的編年史?！皻w荑指尖掠過骨面，西夏文與二進制代碼如蝌蚪游動。阿寶的玉衡殘片突然震顫，鯨骨深處傳來編鐘悶響，聲波震得腕間旋渦紋滲出星塵。

二、鐘磬密碼

巨鯨的脊椎實為十二層青銅編鐘陣列。

每口鐘的甬部刻著《西洋朝貢典錄》的異域地名，鐘體浮雕則是疊加態圖案：正面看是鄭和船隊的寶船巡海，側面觀成未來潛艇的量子云軌跡。阿寶的鯊齒匕首突然自鳴，刃尖指向鐘架底部的銘文：“奏《普安咒》者生，誤音律者囚。“

歸荑解下銀發，以發絲為弦纏住鐘槌：“四百年前，這頭鯨吞了半塊玉衡，骨骼才化作青銅?！八隣縿影l弦，槌頭叩響“暹羅“鐘。

聲波蕩開處，海水突然透明如琉璃，顯出永樂年的幻景——水手們正用鯨脂熬制《星槎勝覽》的活字，蒸汽中浮出個晶化的小太監，與阿寶前世的身影重疊。

“該你了?！皻w荑將發絲遞到少年手中。阿寶剛觸到弦，忽覺顱腔共鳴，耳畔響起雙重視聽：

-過去：宣德年的自己跪在甲板上，用晶化右手刻完最后一枚青花瓷底款

-未來：透明臟腑的自己站在玻璃穹頂下，正將玉衡插入沸騰的量子海

-現在：青銅鐘面的浮雕開始蠕動，鄭和船隊的水手突然轉頭，瞳孔裂成十六等分星芒

三、邪音破禁

第三聲鐘響時，阿寶誤觸“古里“鐘的變徵音。

整條脊椎骨節突然扭曲，鐘體浮雕滲出瀝青狀物質：

-“滿剌加“鐘的寶船化作克蘇魯肉艦，桅桿伸出章魚觸須

-“天方“鐘的星月紋裂開口器，噴出帶西夏文的酸液

-“榜葛剌“鐘的未來潛艇增生復眼，射出伽馬射線

海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歸荑的銀發被聲波削去半截，斷發在空中凝成警告：“音律錯亂七次，歸墟海妖現世！“阿寶急看鐘架

——已有六口鐘的甬部裂開，最后一口“忽魯謨斯“鐘的裂縫中，正伸出覆蓋《島夷志略》活字的肉觸須。

“用你的血校準音律！“歸荑厲喝。阿寶咬破指尖，將血珠彈入“暹羅“鐘的甬部。青銅霎時晶化，鯨歌混著《普安咒》的旋律倒灌入海妖體內。那怪物尖叫著縮回裂縫，鐘面浮現出彼得魯斯的羊皮日記新頁：

“永樂二十一年七月初七，余以錯誤音律喚醒海妖，其血可蝕時空經緯......“

四、發弦鎮海

子時的海嘯自歸墟深處撲來。

歸荑將剩余銀發全數扯斷，發絲如量子糾纏般繞上十二鐘槌。她赤足踏著《漁父詞》的節拍起舞，每步皆激起曼德博水紋：

-“浪花有意千重雪“對應“暹羅““滿剌加“雙鐘齊鳴，震碎克蘇魯肉艦

-“桃李無言一隊春“牽動“天方““榜葛剌“鐘的伽馬射線，織成克萊因網

-“一壺酒，一竿身“的尾音落下時，“忽魯謨斯“鐘轟然閉合，將海妖永鎮甬道

阿寶的玉衡殘片突然浮空，與鯨骨共鳴形成防護罩。他看見歸荑的琉璃身軀遍布裂痕，發根處滲出星塵——那是四百年前初代觀測者封印海妖時，注入她體內的創世余燼。

“快記下這個！“歸荑在消散前彈出血珠。液體在空中凝成《普安咒》的正確音律圖譜，音符竟是歷代觀測者的晶化殘影。阿寶揮匕刻在鯨肋骨上，刃尖過處，西夏文與二進制代碼如藤蔓共生。

五、鯨歌遺韻

晨光穿透海面時，編鐘陣列恢復平靜。

阿寶倚在“暹羅“鐘旁，發現鐘體內壁刻滿小字——竟是宣德年自己的筆跡：

“吾以晶化之軀刻此，后世奏鐘者須知：海妖非妖，乃過度觀測之孽；《普安咒》非咒，實宇宙自愈之脈動?！?

沙渚上，周小魚撿到片逆鱗。對著日光細看，鱗面顯出新童謠：

“鯨骨鳴，鐘磬醒，錯音七次海妖驚。玉衡碎，發弦斷，四百輪回又一聲......“

潮水退去處，歸荑的殘發凝成貝殼發簪。阿寶將它別在襟前，聽見微弱的《漁父詞》余韻——那是四百年前她與初代觀測者分別時，最后的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