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殿之中，燭火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諝庵袕浡鴫阂值某聊?，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哥哥，母后為救我損耗壽元……這樣下去，她怎么辦......可還有補(bǔ)救之法？”

楚明淵沉吟片刻，聲音低沉：“補(bǔ)救之法，也并非沒有?！?

“是什么？”周妧急忙追問。

楚明淵聲音沉穩(wěn)，“天地間，存在能夠增補(bǔ)壽元的天材地寶。若能得到，確實(shí)可以彌補(bǔ)母后的虧空，為她延年益壽……只是……”

說到此處，楚明淵頓了頓，眉宇間浮現(xiàn)一絲凝重:“這等天材地寶實(shí)在罕見，不僅難以尋覓，而且一旦現(xiàn)世必會引來各方爭奪。

以大周目前的實(shí)力，想要獲取實(shí)非易事?！?

周妧握緊小手。楚明淵所言極是，然而說到底還是因?yàn)樗麄儾粔驈?qiáng)，沒有力量——若有力量，又何至于此？

她若有力量，取寶藥、斬武王、化解怨龍毒……通通都不是問題。

可她現(xiàn)在連八脈都未能顯現(xiàn)，連成為源師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論其他？

“哥哥，父王！”周妧眼底好似燒著暗火，“我當(dāng)真……與修行無緣？”

楚明淵看著周妧倔強(qiáng)又脆弱的神情，緩聲道：“周妧，八脈未顯并非絕路。世間修行之法萬千，未必非源師不可?！?

他抬手輕按在周妧肩上，聲音沉穩(wěn)如磐石：“父王的仇，母后的壽元，大周的將來——這些不該由你一人背負(fù)。還有我在。”

周妧低頭，長睫微顫，眼中似有淚光閃動。她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硬生生將那股軟弱壓了下去。

周妧啊，周妧！你以不再是從前的那個自己了，你現(xiàn)在不能哭泣，你一但哭泣就會軟弱，你一但軟弱就會無力。

一旦無力，你又該如何為母后報(bào)仇？

你要抬起你的頭，不僅要仰天長嘯，還要滿懷激烈壯志。

這或許會耗費(fèi)你幾十年的時(shí)間，會讓你錯過人生中不少的風(fēng)景。

說到底，也不過是多走些難走的路。

那風(fēng)景，也不過是些潔白的云和月。

你不僅要報(bào)仇雪恨，還要徹底摧毀武家。你心中要有恨，只有這樣你才能去生痰武家人的肉，喝武家人的血。

你要駕著長車去踏破大武的都城。到那時(shí)，你還要為父王收拾大周的舊山河。

——所以現(xiàn)在的你，不能再是，從前那個只會哭泣的周妧了。

燭火將熄，周妧的內(nèi)心變得堅(jiān)毅、憤怒，又冷酷。

昏暗的燭光映照下，她凝神的面容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更無從知曉她視線是否真的落在那火焰上。

“哥哥說的是?！爸軍€深吸一口氣，說道。

這次她的視線確確實(shí)實(shí)落在了楚明淵身上。

“可我不想永遠(yuǎn)只能被保護(hù)......只能躲在你們身后，做個廢物......”周妧堅(jiān)定到。

聲音不夠大，卻字字清晰。

未盡的話語消散在殿內(nèi)，于是殿內(nèi)便沉寂。殿外風(fēng)聲漸起，聽起來好似鬼哭狼嚎，仿佛在回應(yīng)。

風(fēng)聲打斷了，楚明淵的沉默。

他連太初境都為踏入，更惶論為周妧洗髓伐脈。唯有進(jìn)入祖地，得遇蒼淵，才能解決她八脈不顯的桎梏。

繞了一圈，終究要靠周擎來提供解決問題的辦法。

楚明淵望向周擎，目光意味深長。

“父王......您可有辦法?！背鳒Y發(fā)問。

周擎凝視著女兒單薄卻挺直的身形，眉間的皺紋又深了幾分。

將熄的燭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動，映照出幾分掙扎與疼惜。

良久，周擎才沉聲問道：“妧兒，這條路荊棘密布，你當(dāng)真......不愿回頭？”

周妧面向周擎，微弱的燭光在她眼中跳動。黃色的暗光似兩簇燃起的火焰，小小的，也并不明亮，但卻格外的生動。

“父王，兒臣寧愿在追尋中隕落，也不愿在安逸中腐朽。

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要......一輩子活在悔恨里?！?

見周妧神色堅(jiān)定，周擎眼底掠過欣慰，轉(zhuǎn)瞬卻朗聲大笑起來。那笑聲渾厚如雷，激得滿殿燭火明滅不定。

“好！好！好！好?。?shí)在是好??！”周擎連道五次，寬厚的手掌重重落在周妧肩上，“這般心性，才是我周氏血脈該有的樣子！面對困境，不肯輕言放棄，不愧是我周擎的女兒！”

周擎目光如炬，僅剩的袖袍松松垮垮的，“既然我兒有此決心，為父便是傾盡所有，也要為你劈開這條通天之路！”

“父王真有辦法......”周妧眼中迸發(fā)出希冀的光芒，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

這消息實(shí)在令她振奮。

周擎頷首，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之色，旋即輕嘆：“你也莫要過早歡喜。此法......連為父也不敢斷言成敗?！?

“父王，究竟是什么法子？”周妧不自覺地向前傾身，久違的朝氣在眉宇間躍動，倒顯出幾分這個年紀(jì)該有的鮮活。

“三日之后，便是祖祭，“周擎負(fù)手而立，目光投向殿外幽深的夜色，“這一次，你隨我入祖地。”

話音剛落，周擎轉(zhuǎn)身面向周妧：“不過——你得應(yīng)我一事。”

“父王請說?！敝軍€心頭一緊，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周擎凝視著女兒明亮的眼眸，一字一頓道：“若祖地之行……你仍不能開脈，你須得應(yīng)我，潛心修習(xí)源紋之道?！?

“這是為父......唯一的條件，也是你最后的出路?！?

見周妧神色微動，周擎繼續(xù)道：“妧兒，源紋一道博大精深，你若能修至化境，未必不能壓制體內(nèi)怨龍毒?！?

“這世間修行之路，又豈止源師一途？此路不通，便尋他道。這也是為父……對你最后的期望?！?

“兒臣明白。“周妧點(diǎn)頭，眼中似有星火不滅。此刻，她突然不覺得自己會無法修煉了。

這方天地間，源師雖是修行正統(tǒng)，卻非唯一大道。源紋一道，便是那萬千蹊徑中最為玄妙的一條。

在八脈未顯之時(shí)，周妧便在周擎的安排下，隨楚明淵修習(xí)源紋之道。

畢竟，多掌握一門技藝總無壞處，許多源師都會涉獵些許源紋知識，以備不時(shí)之需。

——若真到了某些絕境，至少還能多一條路可走。

周妧明白父王的良苦用心——這是擔(dān)心若最終自己仍無法開脈修行，她會因絕望而自暴自棄，甚至放棄這條最后的生路。

周擎眼神緩和，眉宇間的凝重終于化開了些許。

他將目光轉(zhuǎn)向一旁靜立“看戲”的楚明淵，沉吟片刻后緩緩開口：

“妧兒，今日好生歇息。明日照例隨你兄長去大周府修習(xí)?！?

周擎頓了頓，目光深邃，“三日后，為父帶你們同往祖地?！?

“是！父王！”少女清脆的嗓音中難掩雀躍，眼眸亮若星辰。

楚明淵聞言一怔，隨即行禮作揖：“兒臣領(lǐng)命?！?

聲音雖沉穩(wěn)，卻掩不住眼底一閃而過的訝異。

他沒想到，這次祖地之行竟也有自己的份。

只是……那大周祖祠深處的祭壇……

他真的能通過嗎？

楚明淵垂眸，他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