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槍火像毒蛇吐信，顧慎言在子彈破空的瞬間側身翻滾，手術臺的鐵架迸濺出刺目的火星。他看不清是誰開的槍——是畫眉？還是本該昏迷的阿四？

“組長！趴下！“

一聲暴喝從地下室入口炸響，緊接著是湯姆遜沖鋒槍的咆哮。借著槍口噴吐的火光，顧慎言看到陳副官帶著三名行動隊員沖了進來，沖鋒槍掃射的彈幕將手術臺區域完全覆蓋。

——陳副官是“寒鴉“。

顧慎言沒有猶豫，在彈雨間隙一個箭步竄到配電箱后，抬手兩槍點射。第一發子彈打碎了煤油燈，第二發精準命中陳副官的右肩。黑暗中響起沉重的倒地聲，但隨即被更多腳步聲淹沒——青幫的人到了。

“從通風管走！“阿四嘶啞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顧慎言感覺有人拽住他的衣領，力道大得驚人。他被粗暴地推進墻壁夾層的通風管道，身后傳來阿四最后的吼聲：“名單交給戴老板！灰影是——“

一聲悶響截斷了話語。顧慎言在狹窄的管道中拼命爬行，指甲刮蹭鐵皮的聲音混合著管道外激烈的交火聲。當他從后巷的排水口鉆出時，整棟安全屋已經陷入火海。

懷里的名單燙得像燒紅的鐵。顧慎言抹了把臉上的血污，突然發現掌心粘著一張燒焦的紙片——是阿四最后塞給他的。借著遠處火光，他辨認出上面用血寫著：

「專列有詐軌道B-7」

法租界巡捕房的鐘樓敲響四下時，顧慎言撬開了十六鋪碼頭3號倉庫的鐵鎖。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堆積如山的木箱上印著瑞士十字——和百樂門酒窖里一模一樣的盤尼西林貨箱。

他撬開最近的一個箱子，安瓿瓶的橡膠塞上果然插著真空管竊聽器。但當他把箱子整個翻過來時，底部赫然用紅漆刷著**“B-7“**——與阿四血書上的編號一致。

“喜歡我的小禮物嗎？“

帶關西口音的日語從背后傳來。顧慎言緩緩轉身，看到佐藤龍之介靠在門框上，軍刀拄地。月光從倉庫頂窗斜切下來，把他胸前的金鵄勛章照得森冷。

“專列會經過龍華站B-7岔道。“佐藤用刀尖在地上劃出鐵軌示意圖，“那里有二十箱這樣的'藥品'——當然，裝的是硝化甘油。“

顧慎言瞳孔驟縮。戴笠的專列明早八點經龍華站入滬，而引爆點就在B-7岔道！

“為什么要告訴我？“

佐藤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因為你們中國人最喜歡內斗啊！“他猛地掀開旁邊木箱，里面赫然是昏迷的畫眉，“你的小夜鶯臨死前沒說完吧？'灰影'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七個人——“

他將軍刀橫在畫眉頸間：“是整個上海站特別行動組！“

顧慎言的血液瞬間凍結。三個月前的閘北倉庫清洗行動，十二名青幫弟子被活活燒死——那根本不是什么肅清行動，而是軍統內部叛變者向日本人遞交的投名狀！

“現在選擇吧。“佐藤扔來一把南部手槍，“去救戴笠，或者參加督察長的婚禮。“他舔了舔刀刃，“順便說，新娘捧花里也有硝化甘油哦。“

凌晨五點的鐵軌泛著冷光。顧慎言趴在龍華站信號塔上，望遠鏡里清晰映出B-7岔道旁堆積的“藥品箱“。六名日本工兵正在做最后調試，其中一人手里的懷表反射著月光——那是德國造的精密計時器，引爆誤差不超過三秒。

他摸出從佐藤那里搶來的懷表，時針指向五點四十。距離專列抵達還有兩小時二十分鐘，而和平飯店的婚禮請柬就揣在他染血的內袋里——新娘是軍統潛伏在巡捕房的最高級別內線，此刻正捧著足以炸飛半個大廳的“鮮花“。

鐵軌突然傳來細微震動。顧慎言猛地調轉望遠鏡——不是預定的專列，而是一輛裝甲軌道車正緩緩駛向B-7岔道！車頂架著兩挺九二式重機槍，穿關東軍制服的技術兵正在調整探照燈。

日本人要提前測試引爆裝置。

冷汗順著顧慎言的脊椎滑下。如果現在動手，會打草驚蛇導致婚禮爆炸提前；如果不動手，戴笠的專列將……

“砰！“

清脆的槍響劃破黎明。軌道車上的機槍手突然栽倒，緊接著是第二槍、第三槍——每一發子彈都精準命中日本兵的眉心。顧慎言愕然轉頭，看到三百米外的水塔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拉栓退殼。

阿四！

這個本該葬身火海的男人此刻架著一桿毛瑟98K，槍管在晨霧中冒著淡淡青煙。他朝顧慎言的方向比了個手勢——三指并攏，兩指分開。

軍統最高危機信號：全面撤離。

軌道車上的日本兵已經亂作一團。顧慎言咬牙掏出名單，在背面急速寫下幾行字，塞進信號塔的傳信筒。當他順著鋼架滑下時，遠處傳來汽笛長鳴——

戴笠的專列竟然提前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