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浮土,蘊煞金!
五行既相生亦相克,其中土為木所克,而若木過盛,土過虛,則加倍克之,又謂之“相乘”。
掌院口中的兵鋒竹為乙木之剛,正好乘這山上浮土,土性受制,因此其中所蘊之金含煞。
幾人之中大多面面相覷,臉現(xiàn)茫然,不知掌院所言究竟何意。
唯有蘇墨與顧松青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兩人是知道山上這一道金煞的,不過本還以為是天地元炁本就駁雜,因此帶有煞炁也不足為怪。
卻沒想到此番聽掌院所言,這一絲金煞竟是他刻意蘊育出來的?
這果然是一道考校!
顧松青心中一動,可眼光卻看向面前的那張名榜:自己得到的評價是【甲下】。
他當(dāng)日以為這一重考校的是自己求道之心是否不畏艱難、不懼兇險,因此明知炁中含煞,可哪怕冒著受傷的風(fēng)險也依舊決然服下。
但此時再來看,莫非是自己錯了?
他又看著沈玉珂與曾歡歡【甲中】的評價,心中不由一陣悵然:終究還是比不得旁人,自己到底還是辜負(fù)了師尊的期許……
蘇墨則是松了一口氣,心里一塊石頭終于落下。
玉瓊山玄清府乃是仙修洞天,此等地方蘊有煞炁本就奇怪,尤其是山上修真這段時日以來任由弟子服炁受創(chuàng),卻始終對這金煞置若罔聞。
雖隱隱猜到這可能是某種考校,但直到此時親耳聽聞?wù)圃簩⒋耸绿裘鳎闹械哪且唤z不安才終于卸下。
可隨即又有疑慮生起:院中為何要設(shè)下這般考校?而且這手段也未免太狠了些,以傷害求道弟子身體為代價,這真是正道的法門?
而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姜鹿鳴出身不凡,自幼耳濡目睹,對修行之事了解頗深。
他雖不知那一道金煞的存在,但此刻一聽掌院話語,就立刻明白了過來:自己之所以會因服炁而傷肺竅,并非是山上金炁鋒銳,而是這金炁中含有煞毒!
“你!”
他臉上現(xiàn)出憤然之色,又帶了些許尷尬,卻依舊強自道:“于此入道清修之地布下煞毒,即便是考校,也未免太過陰毒,我要告知娘親,讓她上報糾察府!“
其余幾人雖不知就里,但“煞毒”兩個字還是聽得懂的,又聯(lián)想到自己等人這幾日服炁都傷了肺竅,一時不由駭然,看向掌院的眼神里帶了些古怪。
鐘懷遠(yuǎn)見狀卻是搖頭失笑,他一抖袖袍,雙手負(fù)后,悠然道:“此事虞師叔自然也是知曉的,也早已上報過監(jiān)察院。”
他一眼掃過表情各異的幾人,又道:“諸位倒也無需擔(dān)憂,此煞叫做‘乙木爛金煞’,乃己土受乙木所激而生,雖是金性,可服食入體之后,失去浮土所倚,其中煞毒自散,反退回乙木之屬,只保有乙木一點生生之氣。”
話說一半,他看到在座幾個半大孩子大多一臉茫然,嘆了口氣,又解釋道:“你等肺竅看似為金煞所傷,卻只是將先天不足與后天積郁激發(fā)而出,又有那一點乙木生機恢復(fù)傷勢,不僅無害,長遠(yuǎn)來看反倒有益。
“我玄清仙府乃天下道門正統(tǒng),又豈會行那些蠅營狗茍、陰毒下作之事?便是要做考校,也斷然沒有害人之理!”
說這話時,他目光轉(zhuǎn)向姜鹿鳴,看的這孩子心里一陣發(fā)怵,可面上卻依舊梗著脖子強裝鎮(zhèn)定。
眾人直到此時才恍然大悟。
蘇墨聽在耳中,心念卻是微微一動:
只是簡單的乙木克己土,居然就能以此來生煞,而這煞炁性狀雖屬金,可又以乙木為本,服食入體看似傷人,實則又為生生之氣,有養(yǎng)生之效……
而這一切的根本只不過是在山上隨手栽下一片竹林而已。
五行之道竟是如此的玄奧奇妙!
今日不過是自己初聞法入道而已,等來日真正入了門,煉化出自身真炁,便光是通曉這五行生克之道,就不知能衍化出多少手段來,更何況大道無窮,也不知還有千萬般的玄妙術(shù)法可供鉆研!
若等自己真正明悟了此道玄奧,那將是何等的光景?
念及至此,他不由心向往之。
鐘懷遠(yuǎn)將眾人神情一一看在眼里,又道:“我內(nèi)丹一道最重心性,修行一事最忌心浮氣躁、貪功冒進(jìn),凝念法門有三篇,講法之時我也告知爾等服炁需淬煉神念、打牢根基,可你等卻一味求快,失了根本,連這一道小小金煞都除不掉,白白吃了苦痛,故此只得甲下。
“此番初入修行,受點苦痛,長個記性,總比他日走上歧途吃大虧要來的便宜。”
他指著名榜后面七位,看向幾人,又道:“你等可還有何不服之處?”
眾人盡皆搖頭,姜鹿鳴面色再三變化,最后只哼了一聲,也是沒再開口。
可蘇墨卻還有一點不解:“敢問掌院,若是有弟子修行按部就班,堅持淬煉神念,也實在辨認(rèn)出了那一道煞炁,可要將之除去也絕非易事,倘若因此而錯過入門機緣,這又該如何評判呢?”
鐘懷遠(yuǎn)微微一笑:“仙道之路就在眼前,拼著吃點苦痛、受點傷勢就能入仙府,卻連這都不敢奮進(jìn),白白錯過機緣,還談什么修行?”
這話聽著眾人都是一愣。
就連蘇墨也是一陣無言:正話反話都讓你給說完了。
可細(xì)細(xì)一想又覺得頗有深意。
大道玄奧,修行路上不知多少艱難險阻,機緣稍縱即逝,何時該奮起行險一爭,何時該腳踏實地潛心向道,都只看個人抉擇。
行對了,前方大道坦途,可若行差踏錯,便可能落入萬丈深淵。
想到這里,蘇墨不由心中一陣慶幸:看來自己這第一步,卻是不偏不倚,走的剛剛好。
鐘懷遠(yuǎn)看過眾人,又伸手一指曾歡歡:“你這小子倒是有些勇猛奮進(jìn)之心的,只不過忒也莽撞了一些,故此給你評了一個甲中。”
曾歡歡聞言頗有些不好意思,只撓頭傻笑。
“好了,既無異議,那這名榜就此定下。”
鐘懷遠(yuǎn)最后開口道:
“既已服炁,便不要在這縹緲峰久留,回去院中收拾個人物品,晚些時候有游天舫停靠,你等便乘飛舟前往青云峰,今夜好生休息,蒼松院明日就要開院了。”
眾人于是起身行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