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墨者千面
- 赤水龍吟
- 羅布坨坨
- 2575字
- 2025-06-04 14:00:00
江南的梅雨季來得格外早,陳墨站在黃鶴樓前,望著江水卷著落葉東去。腰間的青銅鈴纏著新編的草繩,那是墨者坊的弟子們送的——自從三個月前分發(fā)解藥,各地陸續(xù)有江湖人趕來投奔,如今已有三百余人分散在十三州。
“陳大人,有人要見你。”戴著斗笠的少年掀開轎簾,露出轎中之人手中的玉扳指——那是陸子岡的獨門微雕,扳指內(nèi)側(cè)刻著《心經(jīng)》全文。
轎內(nèi)坐著的卻是個妙齡女子,面紗下露出的脖頸間有刺青痕跡。她摘下手套,掌心赫然是朵半開的曼陀羅:“我是往生門第三十七堂口的人,代號‘青蚨’。蘇九娘在各地安了‘逆心蠱’容器,里面裝的是...你們墨者的血?!?
青鳶握劍的手驟然收緊:“你怎么證明?”
女子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的疤痕——那形狀竟與陳墨的如出一轍。她從袖中取出個瓷瓶,里面裝著黑紅色的液體:“這是用你們的血和蠱蟲煉的毒,中蠱者聞到氣味就會發(fā)狂,把墨者當(dāng)成仇人?!?
樓下突然傳來喧嘩。陳墨掀開窗簾,只見十幾個壯漢沖進酒肆,見穿灰衣(墨者坊服飾)的人就打。他們眼底泛著青黑,正是中了“逆心蠱”的癥狀。更令他心驚的是,這些人腰間都掛著刻有“墨”字的木牌——正是墨者坊的臨時令牌。
“假墨者?!鼻帏S握緊傀儡絲線,“蘇九娘想借我們的手,殺我們的人?!?
女子突然劇烈顫抖,七竅流出黑血。陳墨接住她滑落的瓷瓶,發(fā)現(xiàn)瓶底刻著個“侯”字——那是侯景之亂的“侯”。
黃昏時分,陸子岡的船靠了岸。這位傳說中的琢玉大師如今滿臉絡(luò)腮胡,腰間掛著十八個皮質(zhì)小包,里面裝著不同型號的刻刀。他掀開其中一個包,里面躺著上百只被刻了經(jīng)文的蠱蟲:“每只蠱蟲對應(yīng)一種煩惱,刻《心經(jīng)》可鎮(zhèn)其心,卻不能滅其體?!?
“但能讓它們互相吞噬?!鼻帏S看著蠱蟲在瓷盤里撕咬,忽然想起平城密道的陰兵互噬場景,“蘇九娘用‘亂世棋’讓江湖人自相殘殺,我們就用‘佛心蠱’讓蠱蟲自毀?!?
陸子岡點頭,指尖在蠱蟲背上刻下最后一筆:“不過需要拓跋氏的血做引。青鳶姑娘,你的血...”
“我去。”陳墨按住青鳶的手,“當(dāng)年太武帝用李氏血開墓,現(xiàn)在該輪到我用李氏血破蠱了。”他摸出懷中的半塊玄鳥玉玨,玉玨上的草繩突然發(fā)光,那是墨者坊弟子用艾草編的,據(jù)說能驅(qū)邪。
子時的長江籠罩在薄霧中。墨者坊的弟子們在江邊點燃七十二盞孔明燈,每盞燈上都畫著不同的蠱蟲圖案。陳墨站在船頭,將摻了自己血的藥水倒入江心,陸子岡同時撒出刻好的蠱蟲,青鳶則用傀儡絲線操控孔明燈組成曼陀羅陣。
江面突然沸騰,無數(shù)黑色蟲影浮出水面,卻在觸到佛蠱的瞬間爆成綠光。陳墨看著自己的血在水中擴散,竟形成了玄鳥的形狀——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蘇九娘猛地噴出一口血,她正在煉制的“逆心蠱”蠱壇應(yīng)聲炸裂。
“你以為用佛蠱就能破我的局?”她的聲音從江心傳來,竟是通過蠱蟲共鳴傳遞,“侯景的叛軍已經(jīng)入城,他們每個人的箭頭上,都淬了你的血?!?
話音未落,岸邊突然傳來喊殺聲。數(shù)百名士兵舉著繪有“墨”字的大旗沖來,箭頭泛著詭異的青芒。陳墨認出那是東魏的明光鎧,卻在士兵摘下面甲時倒吸冷氣——他們都是墨者坊曾經(jīng)救過的蠱人,如今卻被“逆心蠱”操控,成了殺人機器。
“陳墨!”熟悉的女聲從城樓傳來?;咎m騎著汗血寶馬掠過,她的盔甲外披著紅色披風(fēng),手中長槍挑著個皮囊,“接著!”
皮囊里滾出顆人頭,正是侯景之亂的始作俑者——假稱墨者首領(lǐng)的劫掠者?;咎m甩袖拋出一卷羊皮地圖:“這些叛軍的大營里,都藏著往生門的‘血祭壇’,用你們的血養(yǎng)蠱,再用蠱控制他們?!?
陳墨展開地圖,發(fā)現(xiàn)祭壇的位置竟與三國時期的赤壁古戰(zhàn)場重合。他忽然想起陸子岡說過,曹操當(dāng)年在赤壁用過“借尸還魂”之術(shù),難道蘇九娘想借侯景之亂,再次喚醒曹操的魂?
“我?guī)Я诵熊娦M。”花木蘭掀開馬鞍,露出里面裝著的陶罐,“沙漠里的商隊用這蠱蟲傳信,現(xiàn)在能讓它們?nèi)ヒ嗉缐男M線。”她的眼睛在火光中泛著金黃,那是長期在沙漠中被風(fēng)沙磨礪的痕跡,“不過需要有人引開叛軍,給蠱蟲爭取時間?!?
青鳶握緊繡春刀:“我去。當(dāng)年河陰之變,我沒能救姐姐,這次不能再讓更多人因我而死?!?
陳墨剛要開口,卻見青鳶的傀儡絲線已纏住屋頂,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中。他握緊陸子岡遞來的刻刀,發(fā)現(xiàn)刀柄上刻著“墨生”二字——那是墨者坊的暗號,意為“墨者生于亂世,當(dāng)為天下先”。
長江南岸的血祭壇前,青鳶看著祭壇中央的巨型蠱甕,里面泡著的竟是蘇九娘的姐姐——那個在白馬寺密室出現(xiàn)的女尸。甕壁上刻著曹操的《短歌行》,每句詩對應(yīng)一個蠱人,他們的手被釘在甕上,形成一個巨大的“壽”字。
“你果然來了。”蘇九娘從陰影中走出,她的裙擺已被血浸透,“拓跋氏的雙子血,李氏的骨,再加上侯景的叛心,足以讓曹公的魂附身在最強大的蠱人身上?!彼纸议_蠱甕,女尸的眼睛突然睜開,瞳孔里映出青鳶的倒影。
遠處傳來戰(zhàn)馬嘶鳴,陳墨騎著花木蘭的汗血寶馬殺來,手中青銅鈴震碎了祭壇周圍的蠱燈。陸子岡的佛蠱趁機鉆進蠱甕,與里面的血蠶展開廝殺,佛經(jīng)聲中,“壽”字開始崩解。
“你們以為破了祭壇就贏了?”蘇九娘瘋狂大笑,“看看那些士兵,他們根本不是人!”
陳墨轉(zhuǎn)頭,只見叛軍們紛紛撕開盔甲,露出里面蠕動的蠱蟲——他們早已被煉成“人蠱”,身體只是蠱蟲的容器。花木蘭的行軍蠱雖然咬斷了蠱線,卻無法阻止蠱蟲暴走。
千鈞一發(fā)之際,青鳶突然跳進蠱甕,用自己的血澆在女尸身上。玄鳥刺青與曼陀羅同時發(fā)光,竟在甕中形成一道光門。陳墨想起馮小憐的話,抓起佛骨舍利扔進光門,舍利突然分裂成七十二片,每片都射中一個蠱人眉心。
“常樂我凈,皆為虛妄!”他揮刀砍向蠱甕,“墨者之道,不在破蠱,而在破心!”
蠱甕碎裂的瞬間,所有蠱人都發(fā)出解脫的嘆息。蘇九娘跪在姐姐身邊,看著她逐漸消散的身體,終于流下眼淚:“原來...他早就死了,我只是在養(yǎng)一個空殼?!?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灑在長江上,墨者坊的弟子們開始清理戰(zhàn)場?;咎m摘下頭盔,露出剪得短短的頭發(fā),耳后有個小小的玄鳥刺青:“我祖母說,真正的墨者,不需要標(biāo)記,只需要一顆不被操控的心?!?
陳墨望著遠處的黃鶴樓,想起父親說過的“天地之間”。他摸出破碎的鸮首匕,將它埋進江邊的土里——那里已經(jīng)長出了成片的艾草,在晨風(fēng)中輕輕搖曳。
青鳶走到他身邊,手中捧著從蠱甕里救出的佛骨舍利。舍利上的裂紋里,竟長出了一株嫩綠的幼苗。
“現(xiàn)在去哪?”她問。
陳墨看著江面上往來的漁船,船上的漁夫們互相打著招呼,其中一人腰間掛著個草編的墨者令。他笑了笑,牽起她的手:“去下一個有蠱的地方,也是下一個有光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