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才泛起魚肚白，四個小小的身影已踩著齊膝深的積雪向昆侖山深處進發。胡小凡走在最前面，腰間別著鐵蛋給的小鐵刀，懷里揣著那本《養氣訣》。昨夜給娘親推拿后，他總覺得指尖殘留著奇異的熱度，此刻在寒風中竟也不覺得冷。

“再往前就是鷹嘴崖了。“蠻牛突然開口。這個平日沉默寡言的放羊娃此刻眼睛亮得出奇，“昨天我追一只雪狐到這兒，看見崖縫里有白光閃了一下。“

小蓮聞言緊了緊藥簍的背帶。她今天特意換了件厚棉襖，發髻上插著根木簪——那是她娘留下的，說是能辟邪。“我聽爺爺說過，雪靈芝生在背陰的懸崖上，會發出淡淡的白光。“

鐵蛋搓了搓凍紅的手，從懷里掏出個布包：“俺娘烙的餅，大家分著吃。“熱乎乎的蕎麥餅帶著焦香，四個孩子就著雪團子狼吞虎咽。胡小凡注意到鐵蛋偷偷把最大的一塊塞進了小蓮的藥簍里。

鷹嘴崖像把利劍直插云霄。崖壁上結著厚厚的冰殼，在晨光中泛著幽藍的光。蠻牛指著半山腰一處凸起的巖石：“就在那下面！“

“這也太險了...“小蓮咬著嘴唇。話音未落，鐵蛋已經解下帶來的麻繩系在腰間：“俺先下去探探！“

胡小凡一把拉住他：“我來。“他想起《養氣訣》里“氣沉丹田“的口訣，深吸一口氣，竟覺得身子輕了幾分。繩子在凸出的巖石上繞了三圈，另一端系在崖邊的老松上。

下滑的過程比想象中艱難。寒風像刀子般刮著臉，冰碴子簌簌地往下掉。胡小凡瞇著眼睛，忽然看見巖縫里確實有團朦朧的白光。他心頭一喜，正要靠近，腳下的冰層突然碎裂！

“小凡！“崖頂傳來驚恐的呼喊。胡小凡只覺得天旋地轉，后背重重撞在崖壁上。危急關頭，一株斜生的古松攔腰截住了他。咔嚓一聲脆響，左臂傳來劇痛，想必是骨折了。

胡小凡忍著劇痛撥開藤蔓，濕冷的霧氣立刻撲面而來。巖洞深處隱約透出瑩潤的青光，將飄散的霧氣染成朦朧的紗帳。他拖著傷臂向前摸索，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屏住呼吸——

一株七尺高的奇異植物靜靜矗立在洞窟中央。筆直的主干如玉般溫潤，表面布滿細密的金色紋路，像是有人用繡花針精心雕琢而成。九片巴掌大的葉子呈螺旋狀排列，每片葉子形狀各異：有的如利劍指天，有的似蓮花綻放，還有的宛若游龍盤旋。葉脈中流淌著淡淡的熒光，隨著呼吸節奏明滅不定。

最頂端結著枚鴿蛋大小的果實，通體青碧如玉，表面浮動著細碎的金星。胡小凡剛靠近三步，那果實突然“啵“地一聲自動脫落，穩穩落在他掌心。與此同時，整株植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玉質主干化作飛灰，九片異葉如積雪消融，轉眼間只剩地上一小撮晶瑩的粉末。

“這...“胡小凡捧著果實不知所措。果皮突然裂開道細縫，一縷清香鉆入鼻尖。他鬼使神差地舔了舔滲出的汁液，頓時滿口生津。待回過神來，整個果實早已化作清流滑入喉中。

吃還是不吃？胡小凡猶豫了。娘親說過，山里的奇花異果多半有毒。可左臂鉆心的疼痛和崖頂伙伴們的呼喊讓他下了決心。

果汁入喉的瞬間，胡小凡覺得有團火從喉嚨燒到丹田。劇痛讓他蜷縮在地上，眼前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面：巍峨的仙宮、血色的戰場、還有道熟悉的青色身影...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驚訝地發現左臂已恢復如初，皮膚下隱約有青絲流動。更神奇的是，巖壁上的苔蘚紋路在他眼中突然變得有規律可循，那些彎曲的線條組合起來，竟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

“俺不管！俺這就下去！“鐵蛋紅著眼睛把麻繩往腰間纏，粗壯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小蓮死死拽著他的衣角，聲音帶著哭腔：“你瘋啦！這繩子根本不夠長！“

蠻牛突然瞪大眼睛指向云霧深處：“等等！那是不是...“

朦朧的霧氣中，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抓著巖縫間的藤蔓向上攀爬。胡小凡臉上蹭著幾道血痕，棉襖也被劃破了好幾處，但那雙眼睛卻出奇的亮，像是暗夜里的星辰。

“小凡！“三個小伙伴同時驚呼。鐵蛋一個箭步沖上去，像拎小雞似的把他提上來，結實的拳頭錘在他肩上：“你嚇死俺了！“

胡小凡憨笑著撓頭：“就...就掉到下面一個小臺子上。“他下意識摸了摸懷里，那本《養氣訣》似乎比之前更溫熱了些。“我看見雪靈芝了，就在往左三丈的那道巖縫里。“

小蓮抹著眼淚遞來水囊：“先別管什么靈芝了，你的手...“

“沒事。“胡小凡活動了下左臂，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摔下去時疼得要命，現在卻連淤青都沒有。他接過麻繩系在腰間：“我認得路了，這次肯定能采到。“

再次下崖時，胡小凡發現自己的手腳格外靈便。那些原本難以抓牢的巖縫，現在一眼就能找到最佳著力點。當他終于采到那株通體雪白的靈芝時，指尖似乎能感受到靈芝內部流動的生機。

“給。“回到崖頂，胡小凡把靈芝遞給小蓮，“夠給俺娘和你爺爺煎藥了。“他沒提洞中的奇遇，倒不是存心隱瞞，只是覺得說出來也沒人信。但鐵蛋還是狐疑地打量他：“你小子咋跟變了個人似的？“

回村路上，胡小凡總覺得耳邊格外清亮。風吹過松針的沙沙聲，遠處溪流的叮咚聲，甚至雪層下冬眠蛇類的微弱心跳，全都清晰可辨。他偷偷翻開《養氣訣》，那些曾經晦澀的文字，此刻在眼中自動排列組合，竟隱約形成一套完整的呼吸法門。

“凡兒...“剛進院門，胡氏就踉蹌著迎上來。當她看清兒子手中的雪靈芝時，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你這孩子...“

胡小凡突然發現，自己能看見娘親眉心縈繞著一縷黑氣。鬼使神差地，他按照《養氣訣》的法子深吸一口氣，手指輕輕點在那縷黑氣上。胡氏猛地一顫，咳出大口帶著冰碴的黑血。

“娘！“

“沒...沒事...“胡氏擦擦嘴角，竟露出久違的笑容，“心口不悶了...“

夜色漸深時，胡小凡蹲在灶臺前添柴。跳動的火焰在他眼中不再是雜亂無章的火苗，而是某種蘊含規律的舞蹈。他試著模仿那種律動調整呼吸，丹田處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啪！“

手中的柴火無端斷成兩截，斷面平整如刀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