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只在偶爾幻想時覺得有這種專供妖怪的集市，可冷靜下來又覺不太可能存在，即便存在也該在那些大妖洞府附近。

可從未想過居然就近在眼前！

老山羊仿佛看穿了它的驚疑與渴望，蹄尖搓著胡子，用一種帶著幾許誘惑的口吻道：

“說是妖市，其實是些老不死和得了點道行的東西，自己聚攏搗鼓出來的窩點，互通有無，各取所需罷了。

里面魚龍混雜得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但也……確實能淘弄點凡俗見不著的東西。

符箓、異草、殘經斷簡，甚至有些老家伙吐出來不要的破爛……

你若運氣好，說不定真能尋摸點于道途有益之物，補補你那可憐的四十年道行。”

“黑瘴窟……”

武塵心中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一股混雜著恐懼與興奮的戰栗感爬上脊椎。

這無疑是巨大的誘惑，同時也透著濃得化不開的危險氣息。

老羊這話，是善意指點？還是……另有所圖？

算了，先去附近看看再說，確定安全了再進去也不遲。

“多謝前輩指引！”

武塵再次伏低身子，鄭重道謝，聲音卻比之前更急：

“晚輩記下了！

待日后道行稍穩，定去撞撞運氣。

不敢再多煩擾，晚輩告辭了！”

說完不等老山羊再開口，它后腿猛地一蹬，雪白的影子如離弦之箭般“嗖”地一聲竄出了洞口……

……

“阿爺……”

小羊妖黑蠻怯生生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它方才被老山羊的怒罵驚得不敢吭聲。

此刻看著兔妖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仿佛凝固住的山羊爺爺，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聲音帶著幾分稚嫩和憂慮道：

“那……那只兔妖它跑了！

咱們何不像前幾次那樣，將它捉了送給使者大人？

爺爺不是說過，咱們只是些小妖，想活下去不容易，不能去殺凡人，山里也沒有靈草……

再不去抓這些比咱們弱的小妖，憑什么能增長道行，變成更厲害的妖怪？”

“使者”二字像冰冷的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靜的水潭。

老山羊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接著緩慢地轉過身來，目光站在小羊妖黑蠻身上。

目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從黑蠻粗糙的黑毛掃過它稚嫩的犄角，最終停留在它那還算“壯實”的、因常年勞作而略顯緊繃的四肢軀干上。

小羊妖并非全然懵懂，被這熟悉又陌生的冰冷注視，本能地感到不安，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想把身軀藏進山洞更深處的陰影里……

“跑了好啊……”

老山羊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沙啞得像磨石在刮擦，每一個字都拖得綿長而陰冷：

“那兔子太小了……骨頭輕飄飄的，怕是經不起幾下熬煉，未必能讓使者的滿意。”

它像是在回答黑蠻，又像是在喃喃自語，視線卻從未真正從黑蠻身上移開。

“而且別看它只是四十年道行，比你爺爺我差的遠。

但它能先后在那百年大妖和人類道士手上活下來，必然不簡單，更別說它剛剛已經對你爺爺我生了防范……

雖然打敗它不難，可想要抓到卻不容易，搞不好甚至還有可能栽讓咱們抓妖怪的事情泄露，往后再也沒有妖怪上咱們的當！”

黑蠻的小眼睛眨了眨，它不太能完全理解爺爺話里的意思，只是捕捉到了“不夠塞牙縫”，懵懂地脫口而出：

“那……那怎么辦？

要是能有個大些的妖怪，能幫我們頂一個月的數就好了……”

頂一個月的數……

黑背老山羊渾濁眼珠深處掠過一絲貪婪和精算，但這絲光芒幾乎瞬間就被更深邃的無奈替代。

接著盯向黑蠻的眼神愈發晦暗。

它知道這傻孫子沒聽懂，但這無心之言，卻點破了它心底某個盤算過無數次的選項——

一個更“成熟”、更“肥壯”、朝夕相處、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手的選項……

老山羊終究移開了視線，不再看幾乎要抖成一團的黑蠻，緩緩走向那口冒著失敗青煙的石臼。

“急什么？總會有辦法的……”

其實它能活這么多年，一直漲到七十年的道行，還是因為養的一手好羊，用以供奉上面。

反正這些“孫子”也不是它自己生的——

試問一個成了妖的妖怪，還如何能與蒙昧無知的牲畜為伍？

……

武塵如同一道貼著地面疾掠的白箭，幾個縱躍便遠離了那座讓它心神不寧的山洞。

冰冷的山風刮過它的毛發，也讓它沸騰的血液和紛亂的思緒稍稍冷卻下來。

確認身后沒有追蹤的氣息，它才在一處被藤蔓遮掩的隱秘巖縫下停住。

急促的喘息平復后，老山羊的話、黑瘴窟的誘惑、自身道行的窘迫……

“不行！我不能輕信那老山羊的話直接過去！”

武塵想了許久，尤其是想到對方那道怪異的目光，終究還是心中惴惴，太不放心。

若是對方說的萬一有鬼，自己就這么過去只怕就是和送死無異！

為了穩妥起見，還是不去的好。

最起碼不是現在去！

多半等個一年半載，那羊妖就是再怎么設埋伏，也早早把自己忘了，到時候再去也不遲……

武塵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黑亮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決絕。

它當即決定，在去妖市的這段時間里，好生修煉，提升一番修為境界。

要知道，自己前腳剛拿到《丹經》，還沒捂熱就遇到那道士，然后就逃到了這一帶，根本沒時間練！

如今倒是正好趁這段趕赴妖市前的空隙，學學丹藥的煉制。

而且自己此時恰好急需力量。

等學會了丹藥煉制，再用丹藥提升修為，將來無論是探索那詭異莫測的妖市黑瘴窟，還是應對其他可能降臨的危險，它能應對的把握都將大幅增加。

于是武塵便取出《丹經》開始翻閱……

當看到一張名為“蘊靈散”的丹方時，它瞬間就是眼神一亮。

“就你了！”

這份丹方正是練氣四層修士所服，材料也不復雜，凡俗世界或許能湊齊，就是年份高了些。

只是關鍵在于，需要一座承受高溫的丹爐。

“丹爐……”

武塵念及至此，不禁登時眉頭大皺。

自己又沒去妖市，哪里能有煉丹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