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了，爸爸?！?

一個怯生生的小奶音從門邊傳來，帶著顯而易見的害怕和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秦奮斗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扒著門框，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像受驚的小鹿一樣看著他。正是他和孫茜茜的女兒，秦昭，小名昭昭。

小家伙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衣服，小臉有些蠟黃，顯然是長期營養不良和擔驚受怕所致?？吹角貖^斗的目光掃過來，她立刻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縮回了小腦袋，只留下一小撮有點枯黃的頭發在門外晃了晃。

秦奮斗心里又是一聲嘆息，夾雜著對原身的強烈譴責。這混蛋！他造的孽，現在都得自己來還。

他盡量放緩了語氣，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嚇人：“昭昭，知道了，爸爸馬上就來。”

門外似乎安靜了一下，然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跑遠了.

秦奮斗壓下心頭的復雜情緒，起身走向外間。

外間很小，勉強放下一張老舊的四方桌和幾條長凳。桌上擺著簡單的飯菜：一盆稀可見底的玉米碴子粥，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還有幾個顏色不怎么好看的窩窩頭。唯一看起來有點油水的是一小碗炒雞蛋，但那雞蛋炒得老，顏色也暗淡，估計是為了省油。

孫茜茜正拿著筷子，小心翼翼地給秦昭碗里撥著炒雞蛋，盡量挑揀著里面為數不多的嫩塊。她自己碗里只有清湯寡水的粥。

看到秦奮斗出來，孫茜茜的動作頓了一下，眼神有些復雜，低聲道：“先吃飯吧?！?

秦昭則立刻低下了頭，小手緊緊抓著自己的碗邊，大氣不敢出。

秦奮斗在桌邊坐下，拿起一個窩頭，默默啃了一口。真硬，剌嗓子。他瞥了一眼低頭扒拉著碗里幾粒米粥的孫茜茜，還有那個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小女兒，心里的火氣又不打一處來。

這都什么日子！原身但凡有點良心，有點擔當，也不至于讓老婆孩子過成這樣！

他清了清嗓子，決定開門見山。拖下去不是辦法，易中海那老狐貍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找上門了。

“茜茜，跟你商量個事兒。”

他話音剛落，孫茜茜猛地抬起頭，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也哆嗦起來。她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攥住了衣角，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層水汽，聲音帶著哭腔和哀求：

“奮斗，你……你是不是……是不是還是要跟我……離……”

那個“離”字，她怎么也說不出口，眼淚卻先一步滾落下來，砸在桌面上。

“不，我求求你，奮斗，別跟我離婚！”她猛地抓住秦奮斗放在桌上的手，力氣大得驚人，“我知道，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不該……”

她哽咽著，后面的話被淚水堵住，卻死死抓著秦奮斗的手不放，“昭昭還這么小，她不能沒有爸爸，也不能沒有媽媽……你要是覺得我哪里不好，我改！我什么都改！你要打要罵都行，只求你，別趕我們娘倆走，行不行？我們……”

秦昭也被媽媽突然的激動嚇壞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著可憐極了。

一時間，小小的飯桌上，女人的哀求和孩子的哭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秦奮斗：“……”

他一口老槽卡在喉嚨里，差點沒把自己噎死。

原身！你特么的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混賬事?。?

他看著眼前淚眼婆娑的女人，和嚇得瑟瑟發抖的孩子，心頭五味雜陳。有對原身的憤怒，有對這對母女的憐憫，還有一絲……繼承自原身記憶深處，不易察覺的愧疚。

他反手輕輕握住孫茜茜冰涼的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而堅定：“茜茜，你先別激動，聽我說完?！?

孫茜茜愣住了，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奮斗的手……是溫暖的？他沒有甩開她？他……他的眼神，好像沒有以前那么兇了？

秦奮斗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在拆除一顆埋了多年的地雷，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離婚了？”他放緩了語速，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剛才想跟你商量的，不是離婚的事?！?

孫茜茜的哭聲漸漸止住了，但依舊帶著濃濃的鼻音，懷疑地看著他：“真……真的？”

“真的?！鼻貖^斗點點頭，語氣斬釘截鐵，“以前是我混蛋，做了很多讓你傷心的事。但以后不會了。這個家，我和你，還有昭昭，誰都不會少。我跟你保證?！?

孫茜茜怔怔地看著他，眼里的淚水還沒干，卻多了一絲茫然和困惑。今天的秦奮斗，太不一樣了。他竟然會……安慰人？還會……道歉？

秦奮斗沒給她太多時間消化，繼續說道：“我想跟你說的，是關于聾老太太和一大爺的事。”

聽到這兩個名字，孫茜茜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但眉頭還是輕輕蹙起，似乎不明白這和他們有什么關系。在她樸素的觀念里，這兩位都是院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平時對大家都很和善。

“老太太和一大爺？”她疑惑地問，“他們怎么了？”

“他們……”秦奮斗斟酌著用詞，他知道直接說出真相，孫茜茜很可能無法接受，“他們最近對我們家，似乎有點‘過于’關心了。”

他看著孫茜茜的眼睛，緩緩道：“你還記得，你給傻柱買鞋那事兒嗎？”

孫茜茜的臉瞬間又白了幾分，那是她被打的直接導火索，她怎么可能忘記。她下意識地低下頭，小聲道：“記得……”

“是誰讓你去買的？”秦奮斗追問。

“是老太太?！睂O茜茜的聲音更低了，“老太太說，傻柱人實誠，平時也幫了我們不少忙，他鞋破了沒錢買，讓我看在鄰里情分上，幫襯一把。”

“呵，鄰里情分？”秦奮斗冷笑一聲，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老太太不自己掏錢買，或者讓一大爺買，偏偏讓你一個有家的女人，用自己攢的錢，去給一個單身漢買鞋？就因為你在供銷社工作？”

孫茜茜被問得一愣，她當時確實沒想那么多。老太太那么說了，她覺得有道理，又不好意思拒絕，就買了。

秦奮斗看著她茫然的樣子，知道她的思想還沒轉過彎來。也是，任誰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被“道德綁架”慣了，也很難立刻看清真相。

“我這么跟你說吧，茜茜?！鼻貖^斗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一些，“聾老太太和一大爺，他們倆打的算盤，是想把我弄走，最好是弄到越遠越好的地方去。比如，昨天一大爺跟我提的，讓我去什么生產建設兵團?！?

“啊？”孫茜茜吃了一驚，“去兵團？那多遠啊！”

“是啊，遠。最好是讓我永遠回不來。”秦奮斗的眼神冷了下來，“這樣，我就礙不著某些人的眼了。”

“誰的眼？”

“傻柱的眼?！鼻貖^斗一字一頓地說，“老太太一心想讓你給傻柱當媳婦，她讓你給傻柱買鞋，就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想挑起我們夫妻矛盾。最好是我一怒之下打了你，鬧得不可開交，然后一大爺再出來‘主持公道’，順水推舟把我弄走。到時候，你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無依無靠，她再讓傻柱對你噓寒問暖，時間長了，這事兒不就成了？至于我，我只是個街溜子，無足輕重，最后不管怎樣也無所謂了?！?

這番話如同平地驚雷，炸得孫茜茜目瞪口呆，她下意識地連連搖頭：“不，不會的，老太太不是那樣的人！她對我挺好的呀。一大爺也是，他是院里的管事大爺，怎么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