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又是一年迎神的日子將近,洛明城里早兩個月街上就開始張燈結(jié)彩。
收到洛明官府送我府上的請柬,我給南寧留下額外功課·《五年科舉,三年模擬》,一大早就出門去了。
洛明府歷年的規(guī)矩:抽簽中獎的榮譽(yù)市民可以早兩個月前往洛明南仙樓,得到南仙賜福的靈物一件。今年是南仙賜福的桂花酒。
雖然所謂的南仙本人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竟然會給桂花酒賜福過,但是能被州府冠以我名號的桂花酒,想來比普通的桂花酒釀味道應(yīng)是不錯的。估計來年還要再打著我名號招搖撞騙,進(jìn)行限量售賣和上貢,怎么算都是我虧,更何況桂花酒釀就是我的最愛,必須得去!
那天,正是值休沐。出門時,南寧在家?guī)臀艺砦募?
他問我干什么去。
想到以前他好幾次笑我貪吃,并多次告誡我“鳥為食亡”。我決定才不告訴他。哼,大人的事,小孩子管的著嗎他。
「去看熱鬧。」我說。
「我陪你一起。」
說著,他把手中的那一卷文冊放下,又順手麻利的整理桌面。
「不必。不要找借口偷懶,把這里全部整理好,再把我布置的功課全部完成了,才能去玩。」
我直接下了口諭,懶得理他。轉(zhuǎn)身就走。
雖然我知道少年已經(jīng)算是個小大人了,而且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孩童貪玩的能力。但我依舊這么說。畢竟小大人前頭也終究帶一個小字,在我看來依舊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還需要我的庇護(hù),沒有能獨(dú)擋一面的能力。
他果然聽話沒有再跟上來。
「我等你吃晚飯,早些回來。」
他的聲音從書房里傳入我的耳朵。我一看多寶架上的西洋鐘,才意識到我快遲到了。
根本來不及回答,罩上靈相面具,捏了個乘云的訣就狂飆。
快到南仙樓時我這才急匆匆的散去了周身的云霧。
等我到時,南仙樓門外也圍了不少沒有得到請柬也拖家?guī)Э趤碛^禮蹭福氣的人。
我往衣袖里摸,還好,急匆匆的,請柬也還在。
我驗過請柬,徑自上樓。
15
南仙樓在洛明城郊外的一處依山傍水風(fēng)景秀麗處,離洛明的中心城區(qū)有好幾十里地。
眾生如如螻蟻一般跪伏在巨型神女塑像的腳下,人間仙樂繞梁,琵琶起舞。
我靠著柱子,與巨大的神像對視。
原來,神像其實是閉著眼睛的。她的信徒知道嗎?
我喝著自己最喜歡的桂花酒。放任神識蔓延。
桂花酒釀是我前世的最愛,在不同的奶茶店,喜歡的單品不同,一直不變的喜歡也只是桂花酒釀而已,也只因為它是桂花酒釀。每次在館子里吃飯也習(xí)慣點桂花酒釀圓子。想來應(yīng)是愛成習(xí)慣了。
我放任神識掃過現(xiàn)場匍伏的生靈。我看見那些本性里的貪怨癡嗔,記憶里的悲歡離合,血與淚,愛與恨,……都是最鮮活的人間。
信徒向神明祈禱祝福,而神明闔眸,眼角流下名為“人間”的血淚。
「呵呵,作孽。無用的神明,偏要沾上人間的血淚。」系統(tǒng)冷嘲熱諷的聲音在我腦海里響起。
「又嘲笑我?我不過好奇而已。就是現(xiàn)在眼睛有些疼。感覺腦子也些不太好使。」
和系統(tǒng)相處久了,我也漸漸摸清了這高貴冷艷貨色的脾氣。說來它也怪不幸的,突然之間就被和我這個從沒寫過系統(tǒng)文的作者綁定在了一起,被迫與我命運(yùn)共。
因為都是被迫的,還利益目標(biāo)一致,我倆后來倒也惺惺相惜起來。嗯,準(zhǔn)確的說應(yīng)該是同病相憐。因為它好像并不可惜我,它認(rèn)為我“活該”的立場總是堅定不移。
「呵呵,你麻煩來了。」系統(tǒng)清泠的聲音在我腦子里蹦跶,而我的腦子里一半是生靈烏泱泱的祈禱,一半是染血成泥的桂花一片。
我大概是真有些醉了,還會安慰這個不說人話的膽小系統(tǒng)。
「我戴了靈相面具,就一群普通人,認(rèn)不出來的,沒事。」
「你今天神跡用了好幾次了,我能量不夠,幫不了你。」系統(tǒng)的聲音低沉平緩若止水。
我反而在這樣靜的聲音中,一個激靈,原本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多了。
「什么意思?」我問系統(tǒng)。
「有人竊天時。」
系統(tǒng)又開始給我打字了。血淋淋的紅字又在我眼前閃爍。
媽的,本來就頭疼眼睛疼,現(xiàn)在還來這猩紅色的字!
下次再讓我逮著這破系統(tǒng),一定要強(qiáng)行掰正它的審美!隔壁街的林嬸子還知道紅配綠呢!
「系統(tǒng)虛弱,強(qiáng)制待機(jī)」
又是血淋淋的紅字一閃而過。
我已是措不及防,無力罵人。
15
人群中突然出現(xiàn)騷亂。
那一處騷亂如一盆涼水倒入沸騰的油鍋,更快就滾油飛濺,炸開一片。
原本虔誠的人們突然間就像著了魔,有人驚恐的面目扭曲,有人狂笑如瘋癲,哭泣、開心、尖叫、怒罵………所有的情緒都在人群里混作一鍋粥,可燉粥的火又在哪呢?
我的神識曾掃過神像時專門分出過一縷留下,如今巨大的南樂拈花女神像閉著的眼中也緩緩淌下兩行血淚。
所有天衣無縫的污穢都在神跡過處暴露在人前,而人卻不再是人。
清醒的人是異類,所剩無幾的異類匍伏再泣血的神像腳下祈禱。
我再次強(qiáng)行放出神識,卻被硬生生擋回。
侍神司的的祭司們?yōu)榱司S護(hù)高高在上的王權(quán),竊取天時,偽造出所謂神跡。
卻不知天道自創(chuàng)世起就是一個常數(shù),它比創(chuàng)造它的神明更加吝嗇。
而自以為窺破天機(jī)的大祭司在星池里窺伺國祚,推演凡人命運(yùn)的軌跡。
他們以神的名義將天時竊取,又以神的名義誘騙忠實的信徒悄悄獻(xiàn)上活人的靈氣去彌補(bǔ)哄騙那破了窟窿的天。
人的煩惱無非是因人鮮活情緒的靈氣太多,庸人自擾。少了些靈氣,人鮮活的情緒被抽去幾成,自然也會覺心平氣和,神清氣爽。至于那些隨被抽走靈氣而去的陽壽,誰知道有多少呢!畢竟也沒人知道一個人到底能活多少歲。
年年復(fù)年年,麻木的信徒感激神明的賜福。
「嘶!」
看著失控的人群和高臺上倉忙施法、畫符的洛明侍神司的侍神使和祭司們,我不經(jīng)倒吸一口涼氣。
現(xiàn)在看來還真是我的錯!
但我明明才是受害者啊!
我的神識曾在喝醉時掃過向雕塑祈禱的生靈,是我在桂花酒釀的醉夢中向所有的信徒許下祝福的神諭。
如果神明不曾祝福,那么今朝依舊如往年。
情緒不會失控,靈氣不會亂竄,人們依舊平安喜樂,天道暫且繼續(xù)咽下欺騙的因果,天下依舊太平。
我創(chuàng)造了世界,維持天地運(yùn)行的法則也就此誕生。我點燃了火,卻控制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