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魔都，已然像個巨大的桑拿房，剛出虹橋機場，一股濕熱黏膩的空氣就糊了林西和劉淼雯一臉。

高樓林立，車流如織，耳邊是聽不懂的吳儂軟語和各種車輛的鳴笛聲，與并州的干爽和慢節奏截然不同。

“魔都啊……”

林西瞇了瞇眼，擋住刺眼的陽光。

前世他們黑猴團隊雖然在余杭，距離魔都不遠，偶爾會來這邊參加一些活動，林西對這里并不陌生。

接站大巴早已等候多時，空調開得像冰窖，與車外的酷暑形成鮮明對比。

車上已經坐了不少來自其他省份的選手，穿著統一的隊服，正襟危坐，或低聲交流，或閉目養神。

晉省的隊伍被安排在車廂后部，像一群誤入狼群的哈士奇，多少顯得有些局促。

車廂里，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氣氛。

除了林西和劉淼雯，還有另外十三名隊員，大多來自省內的幾所重點高中，以附中的學生為主。

省賽時，他們大多沒怎么把林西的放在眼里，三中雖然也是重點高中，但和每年能拿到全省一半清北名額的附中一比，底蘊差了不少。

而這信息學競賽一直是也是附中等少數幾所學校的“自留地”，每年這全國賽的名額附中能占70%以上。

誰也沒想到，這個帶著“女朋友”來見世面的林西，竟然以滿分的成績碾壓了所有人，奪得省賽第一。

此刻，再次相遇，氣氛多少有些尷尬。

幾個之前對林西還有點瞧不上的附中隊員，眼神躲閃，欲言又止。

倒是林西的老同學孔胖子，大大咧咧地擠了過來。

“我靠，林西！真的是你??！”孔胖子還是那副自來熟的樣子，一屁股坐在林西過道對面的空位上。

“行啊你小子！省賽藏得夠深啊，滿分第一，嚇死我了！”

林西笑了笑：“運氣好而已?！?

“運氣？滿分是運氣能考出來的？”

孔胖子撇撇嘴，隨即又壓低聲音，“哎，說真的，你小子怎么突然這么猛了？我記得你初中那會兒……”

旁邊一個附中的隊員忍不住插話，語氣酸溜溜的：“誰知道呢，別是作弊了吧。”

帶隊老師橫了他一眼，那學生立馬閉嘴。

只是這話一出，車廂后部的氣氛更加微妙。

劉淼雯只覺得這些人吵鬧，沒說話，默默地把耳機戴上。

孔胖子打了個哈哈，試圖緩和氣氛：“嗨，管他怎么回事，反正現在大家都是一個隊的，目標一致，全國賽加油！”

其他人也只能訕訕地附和幾句。

大巴在魔都交大的閔形校區里穿行。紅磚墻爬滿了常青藤，巨大的香樟樹投下斑駁的光影。

“嚯，這學校看著還有挺歷史感啊?！笨着肿犹筋^探腦。

報到處設在巨大的體育館里。一進去，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嗡嗡作響。各省代表隊的旗幟和橫幅掛得到處都是，像是個大型展銷會現場。

“歡迎各地學子前來參加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的巨幅標語下，人頭攢動。

晉省的15人小隊，在其中毫不起眼。

不遠處的蘇省代表隊，足有39人，隊員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什么，神態輕松，偶爾投來目光。

而另一邊的浙省代表隊，更是夸張，浩浩蕩蕩45人，不少人脖子上還掛著去年的獎牌，幾個領頭模樣的人更是昂著下巴，對周圍投來的目光視若無睹，仿佛金牌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競賽每年都辦，對自己能力有信心的甚至可以從高一就來參加，只是拿過金牌的就不允許再拿了。

“嘖，看那幫人的樣子，鼻子快翹到天上去了?！眲㈨钓┢擦似沧?，小聲對林西吐槽，“不就是仗著人多嗎？”

林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笑了笑：“每年才50塊金牌，去年人家吳省九拿了9塊，確實有點底氣。咱們用實力說話就行?！?

報到，領參賽證，入住安排好的宿舍。一切按部就班。

下午的開幕式，設在燈火輝煌的大禮堂。

紅色的地毯，主席臺上坐著一排看不清面孔的領導。

流程和林西經歷過的大大小小的開幕式沒什么兩樣，主打一個莊重、嚴肅、以及……冗長。

先是教育部某司長講話，聲音洪亮，官腔十足，從國家戰略高度強調信息技術的重要性，展望著科技強國的美好未來，聽得林西差點打哈欠。

“……青少年是祖國的未來，是科技創新的希望……要勇攀科學高峰，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貢獻力量……”

“每年都這幾句，換個詞兒明年還能用。”

林西小聲對旁邊的劉淼雯吐槽。劉淼雯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接著是科協某領導，講話風格略顯務實，提到了信息學競賽與國際接軌，鼓勵選手們放眼世界，爭創佳績。

然后是魔都交大的校領導，熱情洋溢地介紹了學校的光輝歷史和學科優勢，歡迎來自全國各地的“天之驕子”，說辭倒是漂亮，但聽著更像是招生宣傳片。

“……我們交大，擁有國內頂尖的計算機學科……希望同學們賽出風格，賽出水平……也歡迎大家以后報考我們交大……”

“這是開幕式還是招生宣講會？”孔胖子在另一邊低聲嘀咕，被帶隊老師瞪了一眼，連忙縮了縮脖子。

林西看著臺上正襟危坐、慷慨陳詞的領導們，又看了看臺下要么昏昏欲睡、要么心事重重、要么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的選手們，覺得有些好笑。

這大概就是形式主義的極致吧。

臺上的人說著可能自己都不全信的套話，臺下的人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待著真正重要的時刻到來。

終于，在又一位領導發表了熱情洋溢但內容空洞的講話后，主持人走上臺，用激動人心的語調宣布：

“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現在正式開始！”

猛烈的掌聲響起，不知道是真心鼓掌，還是開心于這講話終于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