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鐘文禮的學校出來，楚林楓就攔下一個農用車，搭個便車，進城去了。

楚林楓知道這是個絕妙的商機，不能錯過。再有二十多天，白果就開始收果實了，錯過了就可惜了。

楚林楓進城的目的，就是找一個人。

楚林楓在城里的合作旅社住下賣黃鱔的時候，認識交結了一幫走江湖的人，他們是各地的都有，河南的，河北的，安徽的，四川的，浙江的，福建的……，這幫人是全國各地游走，見識很廣，信息很靈通。

楚林楓要找的是老康，是專治風濕和關節疼的，給爺爺泡藥酒的烏梢蛇、黑螞蟻什么的，都是從他這買的。楚林楓記得，在一次乘涼的閑聊中，聽老康說過，他認識一個做白果生意的，做的很大，發了大財。

一進城，楚林楓就迫不及待地趕到合作旅社。

“小楚啊，你咋來了？吃飯了嗎？？”服務員阿姨一見楚林楓，很是熱情。

“姨，治風濕的老康還住這嗎？”楚林楓生怕老康搬走了。

阿姨笑著：“著急火燎的，就是找老康啊。”

楚林楓抹一把額頭的汗，咧著嘴傻笑：“是啊，找他有點事。”

阿姨湊過臉來，小聲地說：“老康是不是說把自己的姑娘介紹給你？可別聽他瞎說，他對誰都用這招。我可是知道，他壓根就沒有女兒，家里就一個傻小子。”

正說著，有人走過來了，也是認識的，是個老廣。

“鱔魚仔，找老康啊？沒在，去朱衣巷了。”老廣不懷好意地笑笑。

阿姨白了老廣一眼：“人家老康可不像你，一有點錢就往朱衣巷里鉆。小心啊，染上病了麻煩。”

楚林楓假裝不知道他們說的啥意思：“姨，朱衣巷是干啥的？”

“小娃娃家，打聽這個干什么。找老康的話，出門往右，看到路燈下有一群下棋的，肯定在。”

謝過了阿姨，楚林楓就去找老康。

果然，轉角那個路燈下面，果真有一群下棋的，圍著，說著，爭吵著。楚林楓一眼就看見了老康，光溜溜的前額，一縷長長的頭發蜿蜒著，不時地滑落下來，又被抹了上去。白色的背心，被掖在西裝短褲里，白襪子，涼皮鞋，讓他顯得與眾不同。他正拿著一把蒲扇，伸長著腦袋，聚集會神地看人家下棋。

楚林楓悄悄站在他身邊，手從后邊悄悄伸過去，抓住他的蒲扇，猛地一抽。然后假裝看下棋。

老康抬起頭，轉過身，找他的蒲扇。捋著他那一束珍貴的頭發……他很奇怪，誰這么大的膽，搶他的蒲扇。

他看見了，自己的蒲扇在一個看下棋的人手里，他手背在后面。老康抓住自己的蒲扇往回抽，

楚林楓轉過頭，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還有一個燦爛的笑容。

“小黃鱔？是你個小兔崽子！我就說，誰這么大膽，敢搶我老康的東西。”老康給了楚林楓一拳。

“康叔，我請你喝酒！”

老康上下打量了楚林楓：“小黃鱔發財啦？”

“哎，一頓小酒而已，感謝康叔的那些藥。”楚林楓笑著。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啊。走，上哪？”

這是一家炒菜館，不大，大大小小放著四張桌子，看起來很簡陋，桌子油膩膩的，老板娘也是服務員，圍裙上像是一層很厚的包漿。

油炸花生米，鹵豬頭肉。楚林楓還要點菜，被老康攔下了：“下酒，這兩樣就夠了。”

一瓶酒拿來，楚林楓用牙咬掉上面的鐵蓋，咕咚咚一下子給老康倒了一大杯子，老康攔了一下，沒攔住：“你小子想灌醉你康叔啊？”

楚林楓笑著：“你又不是大姑娘，我灌醉你有啥企圖？”

老康用指頭點著楚林楓：“小黃鱔，學壞了啊。別跟老廣學，那小子花得很。”

老康不抽煙，卻喜歡喝酒。沒事的時候，一個人也要喝兩口。哪怕就是半截黃瓜，或者一把花生米，也要喝二兩酒。

有人請喝酒，自然開心。而且是他喜歡的小家伙請他，他更開心。他喜歡把楚林楓叫小黃鱔。他喜歡楚林楓的原因是，楚林楓喜歡聽他吹牛。合作旅社里那幫老江湖，在一起吹牛總是抬杠，往往都是不歡而散。

“小黃鱔，你說說，這世界上最好的下酒菜是什么？”

“花生米？”

“不是，再猜！”

“醬牛肉？”

“不是，再猜！”

“板鴨？”

“不是，再猜！”

“康叔，你就別賣關子了，你說是啥？”

老康的額頭更加圓潤，更加光亮了。他端著酒杯，捋了捋那一束總是不聽話掉下來的頭發，瞪著眼睛，神秘地說：

“是釘子！”

楚林楓驚愕了，以為自己聽錯了：“釘子？鐵釘子？沒開玩笑吧？”

老康伸手拉住楚林楓的手：“小黃鱔，康叔說的是真的，是鐵釘子！”

老康鄭重其事地說：“我以前是個木匠，在老家跟一個老師傅學木工。我師傅手藝了得，方圓百里，誰家娶媳婦嫁女，只要是我師傅打的家具，那就有面子。

我師傅就一個要求，結算工錢時，除了給糧食，再就是一壺酒。那時候困難，酒很珍貴，人都吃不飽，哪有糧食來釀酒。所以，每一個請我師傅打家具的，上門都是拎著一壺酒。有酒，這生意就成了。”

老康繼續說：“喝酒，得有下酒菜啊。干喝，多沒情趣？我師傅那可不是一般人，他的下酒菜就跟別人不一樣。每次干活收工后，師傅都要獨自喝二兩。他不需要人陪，嘴上說是沒有人懂他，聊不到一起去。

實際是怕你喝他的酒，你如果提著酒跟他喝，你就是他的知音。所以，他喝酒的時候，我們這些徒弟都離得遠遠的。剛開始我們都奇怪，遠遠地看見師傅，從懷里掏出個小罐子，這么大，像個鼻煙壺……”

“他從小罐子里，取出一個東西，放進嘴里，很陶醉的，再抿一口酒，那樣子，像是個神仙一樣舒服，得意……我們都很好奇，是什么下酒菜，讓師傅藏得這么嚴實。我們當時年輕，很好奇。問過師傅，師傅只是神秘一笑：獨門絕技，概不外傳。”

“是鐵釘子？”楚林楓驚問。

“是的，是鐵釘子。我們后來好奇，趁他睡死了，悄悄偷出來看了，失望透頂，居然是一顆鐵釘子，插在小鹽罐子里，還用一截小麻繩拴在罐子上……已經被師傅抿得十分光亮，還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