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宋無纖有點扳回一局的意思，“我永遠是她的家人。”

時間回溯到十八年前，那年宋無纖九歲，江天曉才七歲，卻不知她的美好童年生活竟就止步于此，一切被江天曉父親掌心的黑霧絞碎。

父親生意失敗負債、母親降職降薪，優渥家境雪崩般坍塌。父親蔣紹鈞開始在深夜摔砸家具，用煙頭燙母親的手臂，而小天曉總在月光里看見他周身纏繞著粘稠的黑霧，像團活物般翻涌——直到某天她在客廳撞見那團黑霧幾乎要吞掉沙發上的男人，才驚覺這是厄運降臨的征兆。母親說她胡思亂想，同學認為她說謊，只有發小宋無纖認真盯著她的眼睛：“那是暗靈，我奶奶說過，被暗靈纏上的人會變成怪物。”

此刻，她攥著廚房的菜刀躲在門后。壁鐘指針咬向十點時，母親推開門，頂燈亮起的剎那，黑霧從沙發暴起——蔣紹鈞揪住江蘊的衣領，指尖幾乎掐進她鎖骨：“誰讓你開燈了？！”男人渾身黑霧翻涌，似要沖毀天花板，“為什么回來這么晚？你去了哪里？！”女人猛地推開他：“我在加班！你有什么資格問我？！”男人表情猙獰：“我沒資格？外面的男人有資格？誰知道你上班是不是靠勾引男人！”母親眼眶驟紅，“你……你現在住我的用我的，卻還造謠我？”這個從高中相戀的男人，眼底跳動著她從未見過的陰鷙，像被黑霧豢養的怪物，陌生得可怕。

“江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每天跟著你，知道你去了哪里！！”蔣紹鈞惡狠狠地說道。

“你真是有病！是不是又沒吃藥！！”江蘊把包摔在一邊。

“被我說中了？呵呵呵呵……”蔣紹鈞突然發難，一手猛地扯著江蘊的頭發往陽臺走。

“啊——”江蘊發出一聲尖叫，“你瘋了你瘋了！！”

“放開媽媽！”江天曉舉著刀沖出來，卻被蔣紹鈞猛地抬腿踹中腹部。她撞在桌角的瞬間，聽見顱骨碰撞的悶響，視線里浮動的黑霧突然變得清晰——父親的臉正在融化，五官像被沸水煮過的蠟，扭曲著往下滴落。

“阿曉！”江蘊見女兒倒地，指甲狠狠劃過男人的面門。兩人在滿地狼藉中扭打，江蘊身型瘦削，當然不是蔣紹鈞的對手，她被掐住脖子摜在地上，菜刀落在一旁，她如同溺水般奮力掙扎著，顫抖的手指夠向滾落在旁的菜刀，卻被蔣紹鈞一腳踢開：“好啊你，你想殺了我是不是？來啊！來殺我啊！！”他身上的黑霧變得越來越濃，江蘊雙眼瞪大，眼珠爆起，眼淚混著血從眼眶橫流而出，恐懼、絕望和不甘綴滿瞳孔……

“噗——”霎那間一條血柱直沖天花板！

蔣紹鈞的動作驟然定格。他感到自己的視線被高高拋起然后重重落下，眼前炸開一團血霧，“嘭”一聲悶響，他的頭顱滾落，意識逐漸模糊消散前竟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手里拿著一把長刀，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咯……”蔣紹鈞喉嚨里擠出半聲嘶啞，便再無聲息。

血泊中，江天曉似有所感，回頭正好看到癱坐在門口眼睛圓睜如幼鹿般的宋無纖。

江天曉失去意識倒地前想：哦，宋無纖今天在教室說過等爸媽睡了溜出來……

破碎的月光爬上刀刃。少年的瞳孔里，倒映著彼此顫抖的影子，以及黑霧散盡后，終于安靜下來的血腥夜晚。

————

“但我也很羨慕你，”宋無纖話鋒陡然一轉，聲音里裹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忮忌，“你能時刻守在她身邊，和她并肩作戰。”那尾音微微上揚，卻帶著咬牙切齒的狠勁。

慕容玨緊抿著唇，神色冷淡，一言不發。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宋無纖冷不丁地發問，眼神犀利如刀。

慕容玨眉頭微皺，一臉疑惑：“什么？”

宋無纖向前逼近一步，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知道我在問什么。”

慕容玨冷笑一聲，瞳孔在壁燈下縮成冷銳的點：“你呢？借著兄長的身份在掩蓋什么腌臜心理？”

“你！”宋無纖瞬間被激怒，額頭上青筋暴起，猛地拽住慕容玨的衣襟，卻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

“我說錯了嗎，宋博士？”慕容玨雙手緩緩舉起，臉上掛著一抹挑釁的笑。

宋無纖怒極反笑，一把將他推開，嘲諷道：“行啊，在天曉面前你就裝得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可真會演！”

走廊傳來靴跟撞擊地面的聲響，是江天曉特有的三步一頓節奏。兩人對視的瞬間，庭燈在他們繃緊的肩線上割出鋒利的影子。

“聊什么呢？”江天曉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在聊上次慕容喝醉睡大街的事呢。”宋無纖皮笑肉不笑。

“哈哈哈是嗎。”江天曉一眼就看出不對勁，干笑了兩聲然后立馬冷下臉。“你倆可別再給我搞小動作。”

“哪能啊！”宋無纖撓了撓頭，“你這是要回去了嗎？太晚了明天再走吧，你的房間陳姨每天都有收拾。”說著，往前湊了一步。

江天曉皺了皺鼻子，宋無纖一說謊就撓頭，“不了。我要回去寫報告。”

“那我送你。”宋無纖不依不饒。

江天曉聞著他一身濃烈的酒氣，沒好氣地說：“怎么，你還想酒駕啊？”隨后目光轉向慕容玨，好家伙臉喝得通紅，跟熟透的番茄似的。“再說了，我今天開車來的。走吧，慕容玨，我先送你回家。”

“啊？那多不方便啊！他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宋無纖一聽，急忙伸手阻攔，臉上的急切都快溢出來了，聲量也不自覺拔高。

江天曉滿臉疑惑，秀眉一擰問道：“怎么了？他回宿舍不是順路嗎，就拐個彎的事。”

宋無纖腦子一轉，搶在慕容玨開口前說道：“不，慕容今天要回他自己家，不順路。”

慕容玨理所當然和他唱反調，冷冷拒絕：“喝了酒，不回家。”說完，挑釁似的看了宋無纖一眼。

“那就回宿舍，走吧。”江天曉沒多想，彎腰拿起桌上的車鑰匙，轉身就往外走。慕容玨亦步亦趨地跟上，回頭看了宋無纖一眼，嘴角還掛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宋無纖站在原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眼神漸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