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昨天的那個位置，蘇素仍舊一身白衣站在那里，在清晨的陽光下，她似乎是會發光的。

可是諾兒的眼淚卻是止不住了，院子當中，那人，一頭烏絲已是明顯結了霜。小姐，就這么地站在院子里整整一晚。

這是何苦呢，也顧不得梳洗，諾兒已經快步上前。

在觸到小姐的那一剎那。蘇素已是轟然歪倒在了諾兒的懷里，露出了一朵蒼白的笑意。

“諾兒，你這樣真的很丑啊。”

諾兒的眼淚已經止不住的傾瀉而下，卻是騰不出手來抹。只是死命的抵住身子，怕把小姐給摔倒在地。

“小姐……”

話到喉處已是哽住，她不知道怎么開口。

“好了，什么都別說了，扶我回去，我累了。”

對于那滿院光禿禿的樹干，諾兒沒問，蘇素也沒有說。那些紅梅已經有了好的歸宿，而她們卻注定漂泊了。

半靠在床上，蘇素喝下了那壺中已是冰涼的茶水，干涸龜裂的嘴唇終于有了一點潤色。

“去吧，梳洗一下，將我們用得到的東西收拾一下?！?

諾兒怔了一下，什么都沒有問，還是點了點頭，這一天終于來了，雖然沒有想到來的這么快，可是卻都無所謂了，她的心已經跟隨了小姐，只要有小姐在，在哪里不是一樣呢。

“那些衣物也不用再拿，我們用不到?！?

諾兒點點頭，扶蘇素躺下，掖好了被角，放下了床帳，才離開了內室。

再醒來時，諾兒是被一片火光給嚇醒的，不過馬上也就鎮定了心神，將收拾好的小包裹跨在身上，打開了房門。

院子里，小姐和一個紫衣女子靜靜的站在那里，身后還跟著幾個身穿黑衣，頭遮黑紗的女子。諾兒雖然心有疑慮，卻也沒有多問，靜靜的站在了小姐的另一邊。

那些紅梅樹干已經熊熊燃起，熏得諾兒的眼淚都止不住了。感受到小姐投來的目光，諾兒也是擦了擦眼淚，輕笑出聲。

“是這煙太嗆人了，離開這里就好了?！?

蘇素點點頭，昨天雖然已經決絕的做出來分別，可是現在心中尚有些許不舍，就更別說諾兒了。不過，正如諾兒所說，離開了這里都會好的。

“鳶堯，點火吧。”

鳶堯只是點了點頭，沖身后的女子微微點頭示意，那些女子已經拎著火油果決的向前沖去。最后，鳶堯還是將火折子遞給了蘇素。

蘇素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下了。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火折子已經扔出?；鹈珥槃荻?，已經吞沒了整面墻壁。

“鳶堯……”

“是，宮主。”

蘇素張了張嘴，還是無法啟齒。良久才嘆了一口氣，怔怔的看著門口的方向。

“你去吧，將屋里那張美人榻給我抬出來吧?！?

鳶堯眼神一緊，仍是沒有多言，已經向內室沖去。她不知道主子是什么用意，不過若主子真是沒有一點留戀的話，她們的心里多少還是會有一些悲愴的吧。

諾兒擦了擦眼淚，也好，那張美人榻，是小姐最喜歡的，帶著也好，留個念想，也不至于以后想起來了，沒有個寄托。

“小姐，我們還不走嗎？”

蘇素勾起嘴角，看著這滔天的大火。她們有必要那么急嗎？如此的火勢，若是有人在乎，她們恐怕也沒有機會站在這里了。

“你可有聽到呼喊聲？”

諾兒搖搖頭。

“那你看這火勢如何？”

諾兒已經低著頭不再言語，很多話不需要說這么明白的，她已經知道了。這場大火，恐怕整個京城都能看到了，可是王府卻沒有派人救援，明擺著就是讓她們自生自滅了，王爺還真是狠心，竟然這么對待小姐。

終于，主屋轟然倒塌的那一刻，蘇素才率先掠身而起，只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

鳶堯看了看呆滯的諾兒，已是無可奈何的將那張美人榻交給了那幾名黑衣女子。

“諾兒姑娘，我們走吧。”

諾兒點頭的瞬間，已是被鳶堯架起，飛離了地面。

慌忙之中，她只能緊緊的抱著鳶堯纖細的腰身，她并不敢出聲，怕小姐笑話她，更怕給小姐帶來什么不必要的麻煩。

鳶堯看著懷中緊閉著眼睛的女子，她也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稚氣未脫，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決絕之意。不由得嘆了口氣，想起宮主曾經也是這么架著自己，帶她脫離了苦海，給了她新的生命。

雖然在藍翎宮的日子也很是艱難，可是她卻沒有一點后悔與不滿，她的命都是主子給的，沒有主子，哪里會有她的今天呢。就是用命來換，她也毫無畏懼。

現在，藍翎宮在新任宮主的帶領下，也會越來越好的吧，她相信主子的眼光與決斷。這個女子的身上，也是有著她從宮主身上看到的東西，讓她絲毫生不起一絲的不滿與不服。

站在城墻之上，看著那片火光，蘇素的心頭也是一陣輕松。今天之后，她與宣王府再無半點瓜葛，她的心中也不會有半點牽掛了。

“諾兒，我們的地方已經沒有了。”

諾兒看著那火光的方向，緊了緊拳頭，卻又是松開了。

“有小姐的地方才是我們的地方，諾兒會一輩子追隨小姐的?！?

蘇素點點頭，拍了拍諾兒的腦袋。

“鳶堯，你們先去茶館待命，明日一早送兩套男子衣服到四?？蜅戆??！?

茶館已經暫停營業，進行內部裝修了?，F在，只有客棧才是打聽消息最方便的地方了。

鳶堯自然明白，也領命而去，她始終都謹記著，主子曾經說過，她說的話，永遠不需要為什么。現在她仍會毫無二心的輔佐小主子的。

諾兒跟在蘇素身后，也并不多問，該她知道的，她自然會知道。不需要她知道的，她自然不應該問。

街上空無一人，只偶爾路過幾個相伴而行的乞丐。

“哎，你說那宣王府如此大火，竟然現在才發現……”

“你怎么知道，那定是宣王爺不讓人去撲火的?！?

“哦？這么說，你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曾經我也是在家大戶人家呆過的，許是哪個命苦的女子就此隕落了……”

兩個人越走越遠，蘇素也是毫不在意的走開。她現在已經不知道怎么形容宣王爺那只老狐貍了。連乞丐都知道的事實，他竟然連樣子都懶得去做。

相信明天京城會有一場好戲看了吧。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宣王爺竟愣是，看著自己的女兒活活的被燒死在火中了。

一些登徒浪子看見了身段妖嬈，臉遮白紗的女子，也是不敢近身，這樣的夜色里，又有哪個尋常人家的女子敢在路上行走的。

諾兒緊緊的隨著小姐，順利的住進了客棧，次日醒來時，小姐的床上已無人影，只留下她床邊的一身男裝。

蘇素抿著茶，坐在窗邊的位置。果不其然，大廳里已是嘈雜一片，全是講的宣王府那美若天仙，卻身遭不幸的安音郡主。

“你們昨晚都看見了吧？”

“那還用說，那火光照的我都醒了。嗨，你說這宣王府的人莫不是瞎了？”

“去去去，你哪里知道，那宣王妃死得早，安音郡主在王府也是飽受欺凌，前些日子不是說安音郡主被三皇子從清官樓里救出以后，已經是被看成了死人的。那么宣王爺沒有救人是什么原因也可想而知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這宣王爺真是連畜生都不如啊。”

“那可不是。哎，可憐那安音郡主也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竟然被燒成了焦炭，真是可惜啊……”

……

諾兒聽著他們的議論，硬生生的站在樓梯口，不敢下來。她們活生生的站在這里，那火場里的兩具焦炭會是誰呢？

全身冰冷，可是昨晚她不就已經知道她們走的將是一條不歸之路了嗎？

蘇素遠遠的看著臉色慘白的諾兒，人都是要經過這一步的，讓她自己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她要的不多，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不管是宣王爺，還是南宮溪，亦或是現在正幸災樂禍的梅姨娘和蘇晴，他們恐怕都沒有想到，他們的殘忍硬生生的擺了他們一道吧。就看南宮溪還能不能就這么順利的坐上皇位了。

茶水已經涼了，蘇素摸了摸壺身，還是將壺給放在了桌子上。

“小二，再上一壺茶。”

蘇素笑了笑，只是又取了一個杯子放在了桌上。

諾兒坐在桌邊，接過小二放在桌上的熱茶給蘇素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現在的生活不是已經很好了嗎？至少她們不用再任人欺凌，有熱茶喝，有熱飯吃。

“小姐……”

“公子?！?

“公子，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辦？”

蘇素看了看窗外鬧哄哄的人群，不遠處就是清官樓，與同濟茶樓。

“等?！?

諾兒沒有再問，她不知道等什么？可是她只知道，等的結果必然不會更差。

街上終于又掀起了一波高潮，三皇子南宮溪已經從樓下經過，朝著宣王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蘇素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回房。她想看的已經都看到了，接下來，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覺。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么好戲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