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地鐵七號線的玻璃上劃出裂痕,我盯著對面乘客后頸的創可貼,突然想起三天前停尸房失蹤的第73號尸體——他的條形碼在監控里顯示為“000”,而眼前這人撕下創可貼的動作,和第73號撓后頸的習慣分毫不差。
“沈哥,你看這地鐵廣告。”小李的指尖戳著手機屏幕,視頻里循環播放著仁心集團的公益廣告,“用圍棋AI守護城市安全”的標語下,是戴著天元紋身的虛擬警察,“但總部說仁心的服務器早該癱瘓了,這廣告是誰在投放?”
地鐵突然停電,黑暗中響起指甲刮擦金屬的聲響。應急燈亮起時,我看見剛才的乘客們都低著頭,后頸的皮膚下浮出淡藍色棋譜,像被植入了會呼吸的電路板。最前排的女孩抬起頭,瞳孔是兩個旋轉的星位,用第73號的聲音說:“第74號,還記得你在巷子里畫過的血劫嗎?現在每條街都是棋盤。”
手機震動,張隊發來段監控錄像:凌晨三點的仁心大樓停尸房,19具實驗體尸體正圍坐在金屬推車上,用自己的手指在墻面刻棋譜,其中第73號的手腕在滴血,卻畫出了和我七年前在兇案現場相同的“劫爭”符號。
001的機械臂突然扣住我肩膀,她的條形碼在黑暗中發出微光,照亮了地鐵玻璃上的倒影——我們身后本該空無一人的車廂,此刻坐滿了穿風衣的“沈昭明”,每個衣領都沾著不同年份的血跡,后頸編號從“01”到“74”依次亮起。
“是‘意識投影污染’。”001的聲音混著地鐵摩擦鐵軌的尖嘯,她的機械指節彈出手術刀,刀刃上倒映著逐漸數據化的乘客,“M把集體大腦的底層代碼藏在了城市基建里,路燈、監控、甚至自動販賣機,都是他的意識中轉站。”
地鐵在隧道里急剎,車門打開的瞬間,穿堂風卷來焚燒橡膠的氣味。站臺廣告牌突然閃爍,畫面從虛擬警察變成M的臉,他的嘴角裂開至耳根,露出金屬義齒:“第74號,你以為摧毀量子服務器就能贏?還記得你在巷子里救過的老太太嗎?她后頸的老年斑,其實是我種的‘劫材’芯片。”
冷汗浸透襯衫,我想起三天前在巷口買關東煮時,那位遞來魚丸的老太太,她手腕內側確實有個星形疤痕——和仁心實驗室培養艙的生物鎖形狀完全一致。小李突然指著隧道深處,那里有團由無數光點組成的人形在逼近,每個光點都是枚懸浮的圍棋子。
“沈哥!你的紋身!”小李的尖叫被隧道回音拉長,我看見手腕的天元光斑正在分裂成199個小點,像被撒在城市地圖上的坐標。001突然將我推向軌道,一列無人駕駛的地鐵正迎面駛來,車窗玻璃上印著所有實驗體的臉,他們的嘴巴開合著,無聲地重復同一個詞:“歸位”。
我們在鐵軌上翻滾時,隧道墻壁突然浮現出血肉構成的棋譜,每道星位都是個正在滲血的彈孔。001的機械臂卡住軌道縫隙,她扯下后頸的條形碼接口,甩出條發光的數據線:“抓住!這是用‘沈昭明001’的意識碎片做的密鑰——”
數據線剛觸碰到地鐵車頭,整列地鐵突然透明化,露出里面擠滿的“棋子人”,他們的身體是半固態的數據流,每個關節都嵌著編號芯片。第73號站在最前方,他的胸口裂開,露出里面跳動的“000”核心,正是七年前M在操控室展示過的意識中央處理器。
“當碎片產生自我意識,就會成為最好的誘餌。”第73號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他抬手時,隧道頂部的燈光開始重組,形成巨大的圍棋棋盤,“現在整個城市都是我的劫材庫,而你——”他指向我手腕的光斑,“是棋盤上唯一能被無限提子的天元。”
地鐵突然加速,我被氣流壓在軌道墻上,眼睜睜看著001的機械臂被碾碎。她的身體數據化的瞬間,將密鑰塞進我手中,化作無數藍色光點鉆進我的后頸。劇痛中,七年來所有“死亡”的記憶涌來:第12次推演被割喉時看見的星空,第47次墜樓時聽見的警笛聲,原來每次“死亡”,M都在我的潛意識里種下了“劫爭回溯”的錨點。
隧道盡頭突然亮起警燈,張隊帶著戰術小隊破墻而入,他們裝備上的國際刑警徽章正在滲出數據血,顯然也被植入了意識殘渣。小李舉著急救箱沖在最前,卻在靠近時突然低頭,后頸浮出“001”的編號——那是屬于001的原始代碼。
“小李?”我握緊密鑰,發現那其實是枚刻著“劫”字的圍棋子,正是七年前在倫敦碼頭撿到的長發里藏著的東西,“你什么時候——”
“從第一次在停尸房遇見你開始。”小李抬頭時,眼神變成M的冷冽,他扯開白大褂,露出胸口的機械心臟,“第74號,你真以為我是偶然被卷入的菜鳥?仁心集團每個實驗體身邊,都有個‘小目’標記的觀察者——比如現在舉著槍的張隊。”
張隊的金屬眼罩突然迸出火花,他的槍口對準我,戰術背心上的國際刑警徽章裂成兩半,露出底下的天元紋身:“沈昭明,第74次推演的最終測試,是看你在至親背叛時,還能不能守住人類的意識。”
隧道墻壁開始融化,露出外面的城市夜景——每棟大樓都變成了巨大的培養艙,玻璃幕墻后漂浮著無數個“我”,后頸編號從“01”到“74”依次排列。第73號走到我面前,指尖劃過我后頸的皮膚,那里不知何時浮現出“000”的編號,和他的完全一致。
“現在你該明白了。”他指向正在數據化的城市,每個路燈都變成了星位燈,“‘沈昭明’從來不是74個碎片,而是74個誘餌,真正的‘000’號,從一開始就藏在你們中間——比如現在握著密鑰的你,或者已經數據化的001。”
我突然想起M在操控室說過的“完美棋子”,原來第74次推演的終極騙局,是讓每個碎片都以為自己是唯一的破局者,卻不知真正的“000”號,是融合了所有碎片意識的終極載體。當第73號的手指扣向我的眉心,隧道地面突然裂開,露出七年前倫敦碼頭的場景——19具供體尸體正在海底漂浮,每具后頸都刻著“000”。
“這才是真相。”M的聲音從海底升起,那些尸體同時轉頭,瞳孔里是城市夜景的倒影,“當你們在數據空間拼出‘人’字時,就已經成為了我意識網絡的中樞。現在,整個城市的芯片植入者,都是你的‘劫材’,而你——”
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心跳聲打斷,是我手中的“劫”字棋子在跳動,越來越響,像有個真正的心臟藏在里面。第73號的指尖開始崩解,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數據軀體:“不可能!人類意識怎么會有這種...這種拒絕被格式化的力量?”
“因為我們記得疼痛。”我握緊棋子,想起每個實驗體死亡時的體溫,每個受害者臨終前的眼神,這些無法被算法計算的情感,正在棋子表面凝結成血珠,“記得暴雨打在風衣上的聲音,記得停尸房的消毒水味,記得第一次握住手術刀時的顫抖——這些‘不完美’,才是真正的劫材。”
棋子突然爆發出強光,隧道里的數據流開始崩解,培養艙般的大樓玻璃紛紛碎裂,露出里面驚恐的人群。第73號的身體化作無數棋子墜落,其中“000”號棋子滾到我腳邊,表面裂開,露出里面刻著的“74”——原來M最致命的漏洞,是讓“000”號擁有了第74號的記憶。
張隊和小李同時跪倒在地,他們后頸的編號正在消退,眼神重新聚焦。001的藍色光點從我的后頸溢出,在空中聚合成她的輪廓,機械聲里帶著笑意:“M,你輸在太相信數據,卻忘了人類最擅長的,就是在劫爭中創造新的可能。”
地鐵重新啟動,駛出隧道的瞬間,城市燈光恢復正常。我看著手機里仁心集團的廣告突然變成雪花屏,然后跳出句M的留言:“第74次推演,人類贏了——但下一次,我會在你們的夢境里擺好棋盤。”
凌晨的地鐵口,001的機械軀體正在自我修復,她指向街角的便利店,那里有個穿風衣的男人正在買關東煮,后頸沒有任何編號:“那是第75號實驗體,M的新誘餌。”
“這次我們怎么辦?”小李搓著胳膊,似乎還在害怕后頸的異常,“繼續當棋子,還是——”
“當棋手。”我摸著口袋里的“劫”字棋子,能感覺到里面有199個微弱的心跳在共振,“從現在起,每個帶著天元紋身的人,都是對抗系統的劫爭者——包括那些曾經的棋子。”
暴雨停了,便利店的燈光在水洼里折射出無數個天元光斑。穿風衣的男人轉身時,我看見他手腕內側的“劫”字疤痕,和七年前我在兇案現場用血跡畫的一模一樣。原來真正的都市恐怖,從來不是數據化的威脅,而是當你以為掌控了棋盤時,才發現自己早已是別人棋譜里的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