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蓋了冰雪的森林里,靈魂們將盧卡斯環繞。
盧卡斯看著那些面孔,看著這些重獲自由的靈魂,他終于知曉了遺失的部分,將整個事件拼湊完整。
在那個夜晚,幫助村民殺死海盜的英雄...
在小木屋里,將小伊莎的尸體平放,帶走那個新生靈魂的閣下...
斬殺了縫合獸,砍下死靈法師頭顱的背影...
那個盧卡斯所不知曉的神秘人物,與眼前的流浪騎士重疊在一起。
他想起在哪里見過那把發光的劍了,原來,這一路以來,都是這位有著高貴靈魂的存在,在幫助他們這些疲于奔命,放棄了家鄉的逃亡之人。
盧卡斯深深地彎下自己的腰,他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
他看到了在黑暗中獨自哭泣的小伊莎,那個總是孤身一人的孩子,盧卡斯從未見過她哭泣,她堅強又倔強,從不平白地接受別人的援助。
到了她死去的時候,也沒有人陪在她的身旁。
她該是有多么害怕,多么冰冷,才會流下那樣的淚呢?
可那位殿下,還是用自己的心和溫暖撫平了小伊莎內心的傷痛。
不,現在應該叫她米婭了。
看啊,她多么自由地在盧卡斯身邊飛翔起來。
那才是一個孩子應該有的天性,才是一個孩子應該有的笑容。
那些已死去的人,已得到了救贖。
“盧卡斯·波特,在此對您獻上最崇高的敬意。”
盧卡斯像是在迎接國王時,單膝下跪,低下自己的頭顱。
他毫無保留地,獻上自己最真摯的心。
米婭回到了維德的身邊,靈魂們也漸漸隱去。
維德就快消失了,可在消失之前,他卻從盧卡斯身上感到一種奇妙之感。
盧卡斯的誓言,不摻雜任何的雜質。
他就像是那些想與維德并肩作戰的靈魂一樣,獻上了自己的真心。
可盧卡斯明明還活著,死者與生者之間,也可立下誓言么?
維德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這具化身已經在消散,他有了要從“夢中”蘇醒的清醒感。
他默默看了幾秒,將腰間的湛光連同著劍鞘一起取下。
很多東西,是他帶不走的。
他將要回到那個寸草不生的荒原,但生者們,還要繼續前進。
生者們,比他更需要這把劍。
維德伸出手,握著湛光的劍鞘,將其停留在了盧卡斯的面前。
盧卡斯抬起頭來,不需言語,他也明白了維德的意思。
剩下的路,他們必須自己前進了。
這把劍,是維德最后留給他的饋贈。
這一幕像是古老的授勛儀式,在那征戰的時代,國王用寶劍輕觸騎士的左肩,在神像的注視下,騎士立下美德的誓言,宣誓自己將永遠謙卑、誠實、憐憫、英勇、公正,永遠捍衛犧牲、榮譽和靈魂。
當騎士宣誓自己永遠將捍衛美德,國王才會將寶劍授予他。
盧卡斯同樣立下了誓言:“謹以生命與靈魂起誓,我必將捍衛您的道,無論生死。”
他從維德手中接過了湛光,在他立誓的那一刻,維德感覺到盧卡斯與他有了一種聯系。
這個男人將自己赤誠的心獻上,他將以自己的所有,捍衛自己的誓言。
在他死后,他的靈魂也將為正義和憐憫而戰。
而在他死后,維德似也可讓他的靈魂與自己共戰。
維德與盧卡斯,有了君與臣一樣的誓言。
在最后的那一刻,維德取下了自己的鐵盔。
骷髏的本相,暴露在盧卡斯的眼前。
但盧卡斯并無任何訝異,也無任何動搖,他已見得了高貴的靈魂,不會為軀殼所困惑。
那是他將要捍衛的道,是他應行的路。
他的心中,沒有了迷途羔羊般的迷惘。
他目睹著維德與靈魂們共同消失的一刻,如夢一般,維德與那些靈魂好像從未來過。
那個鐵盔落在地上,四周只剩下了盧卡斯一個人。
但在他手中的湛光,卻沉重而有力量。
他將維德的鐵盔和鐵劍抱了起來,收拾了那些衣裝,獨自一人,繼續向前。
黎明的光,從遠處升起了。
能看到魚肚般的白線,盧卡斯抱著那些舊物,跨過山脈,穿越凍土,在正午之前,回到了裂谷里。
他如約將霧之石帶到,約克和巴德爾從樹木中走了出來。
侏儒和巴德爾都呆呆地看著盧卡斯抱著那些,原本隸屬于流浪騎士的舊物。
他們沒有詢問霧之石的下落,兩個人都張開嘴,只是發愣。
直到盧卡斯走到他們面前,嘴唇干裂的侏儒才有些顫抖地問了一句:“那位尊敬的閣下呢?”
“他離去了。”盧卡斯肅穆地說,“但不必哀傷,他仍存在于這世上,我仍堅信,將來有一日,將會與那位殿下再會。”
巴德爾不明白盧卡斯是什么意思,一臉迷惑,但侏儒竟有種好似看透了真相的釋然感。
“那位閣下,果然來自別處。”侏儒說。
“你早就看出來了么,約克?”盧卡斯問。
“約克研究過很多東西啊,波特。”侏儒說。
侏儒在初見維德時,他就在雪地里摔了一跤。
塔尼亞人看不明白,但侏儒在神秘學的領域,鉆研了多年。
侏儒當時真的被嚇了一大跳,那鐵盔和破舊衣物下所隱藏的存在,讓他不敢往深處去想。
他不敢揭穿,不敢做任何多余的舉動,因為他膽小又怯弱。
直到后來,與那位有了許多接觸,他才逐漸覺得,也許那并非他所想的那樣,那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著真正高貴謙卑的靈魂。
“死靈法師,已被那位殿下砍下了頭顱,阿爾瓦多的逝者也被釋放了。”盧卡斯從懷里取出了霧之石,“約克,讓森林起霧吧,我們把其他人喊上,繼續向前。”
“穿過山脈,去更遠的地方,那里的河流還是結冰的,我們可以跨越冰河,到河岸的另一邊去,抵達紫荊堡,”
“可是,波特,你的傷,你的眼睛...”侏儒看向盧卡斯身上驚心動魄的傷口和傷疤。
“往前便是了,約克。”盧卡斯說。
侏儒與盧卡斯的眼睛對視,他看到了那眼中的意志與信念。
“約克明白了。”侏儒點頭。
他握緊霧之石,用小刀劃開手掌,將自己的血滴在石頭上。
霧氣自整個森林和河流彌漫,白色的大霧,將大地和山脈遮蔽。
冰島人不明白這讓人不可視物的霧氣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有一隊塔尼亞人,重新整理了行裝,向著遠處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