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蕭易沿著陡峭的青石臺階，向山下走去。

來到問道院已經有一個多月，日子比他預想的清閑。

隔三差五才會有一堂課。

課上，先生主要教授些自己修行的心得，以及幫學子答疑解惑。

每堂課不定時，不定點。

或辰時，或午夜。

或殿內，或溪邊。

開課前會傳訊通知，來不來先生也不會管。

到目前為止，已經至少有一半的新生學子不來上課，自己獨自修行。

一只紙鳶如活物一般扇動翅膀，破開霧氣，落到蕭易肩膀上。

蕭易伸手摸去。

紙鳶眨眼展開變成一張紙片，被他抓在手里。

取到眼前讀閱，紙片上寫著——

明日卯時，老樟樹，周先生。

意思是，明天卯時，周文矩先生會在問道院那棵老樟樹下開課。

他將紙片工整折疊收好。

雖然越來越多的人曠課，但他依然每節課都會上。

因為先生們有時會發放獎勵。

先生提問，你答對了，可能會得到一塊靈石。

向先生解惑，能快速理解先生的講解，先生覺得你孺子可教，大概率會給張凡品符箓。

對于家境不算富裕的學子而言，這樣的獎勵不多，卻是修行資源的重要來源。

“蚊子腿也是肉??！”

蕭易感慨。

走到山腰時，一道流光從他頭頂疾速掠過。

飛出一段距離后，那道流光又倒返回來，落在蕭易面前。

看見那張熟悉的疤臉，蕭易行禮道：

“孫先生?！?

孫叔廣受傷的左邊臉應該是傷到神經，每隔幾息就會抽動一次。

“蕭易，你下山要去哪？”

“最近弟子在學習煉丹和煉器，但院里發的份額用完了，想下山去王都城里買些材料?！?

聽到蕭易的回答，孫叔廣的左臉又抽搐了一下。

他皺起眉頭，語氣不滿道：

“我和老周都跟你講過，修仙六藝，你專攻煉丹最好。

為什么要貪多？

你自己的情況自己不清楚嗎？”

蕭易沉默。

近來課上講的最多的部分是，修仙六藝。

煉丹、煉器、畫符、布陣、種植靈植、培養御獸。

每樣都需要至少掌握基礎知識，做到能識會用。

然后從六藝中選擇一兩門，深度學習。

兩位先生多次在私下建議蕭易，以他窮困的身份背景，專攻煉丹一門足矣。

至于其他五藝。

煉器耗時耗力。

畫符需要專門修行神識。

布陣本身就需要浪費大量資源。

種植靈植和培養御獸所需的時間成本更是甚巨。

而煉丹學習成本低，煉制丹藥相比其他五藝用的時間和精力更少。

專攻煉丹一門，等以后離開問道院，去做一名丹師。

用丹藥換其他修行資源，提升修為后煉制更好的丹藥。

再用更好的丹藥換取更多的資源。

以此形成良性循環。

成為丹師，是普通修士最好的選擇。

蕭易沉默半響，思考用什么話術應付過去。

最后還是決定說實話：

“弟子靠成為丹師獲得的微薄資源修行，遲早會被郭瑄和林子甫這樣不缺資源的天才甩開?！?

孫叔廣注視蕭易認真的眼神，猛地劈甩袖子：

“你為什么要跟他們比？

你以為你上次幻境考驗排在他們后面，就有機會趕超他們嗎？

他們得甲上，是因為成績最高到甲上。

你得甲等，就真的只是甲等。

我承認你有些天賦，有點小聰明。

修行，天賦和努力固然重要。

但每一步都離不開各種資源的積累和消耗。

修仙路是用資源鋪出來的路！”

“弟子明白，所以弟子在想辦法?！?

“哼！我還有事，你自己好好考慮吧！”

孫叔廣彈射升空，向山外飛去。

腳下的臺階碎裂凹陷出兩個坑。

山霧被沖開一條筆直的通道，然后緩緩重新聚攏。

蕭易的目光被腳印坑里的閃光物吸引。

彎腰撿起，竟是一塊靈石。

“這老頭……”

孫叔廣先生一直看蕭易不順眼。

課上每次解答完蕭易的問題，他都要加一句：

“你要是硬點就好了?！?

蕭易覺得自己很硬。

對于孫先生說他心軟，他不認同。

無所謂心軟心硬，他有讓自己舒服的行為準則。

不過孫先生雖然有一張可怖的臉，言語喜歡挖苦嘲諷別人，但大概率不是惡人。

在課上，孫先生給出的獎勵往往比周先生多。

最常見的場景就是，孫先生一邊大罵“這么簡單的事也要問，要不要我幫你修行，然后直接把修為傳給你”，一邊將兩塊靈石塞進蕭易手里。

蕭易揮散思緒，把靈石收好。

他確實有快速積攢資源的辦法，只是不能對別人說。

……

下了山，疾行三百里，一路來到青雀朝王城。

過去一個多月來，蕭易經常來這。

不為別的，就為調查市場行情。

他輕車熟路地走到一家店鋪前。

店鋪牌匾上刻“百草軒”三字，每個字都刷著金粉，筆鋒之間隱約有靈氣流轉。

百草軒是王都城里的老店，主營草藥和丹藥。

蕭易還未走上臺階，店里的管事便出來迎接。

“蕭公子，今天您要買丹藥還是藥草？

昨天店里新收了一批星點草，品質極佳。

您要不要看看？”

在王都逛了那么久，蕭易還沒遇到過被人嘲諷、被店家趕出門的情況。

腰間的問道院弟子玉佩讓他得到充足的尊重。

蕭易開門見山道：

“李管事，我有一個朋友是丹師。

他煉了幾瓶丹藥委托我幫他賣掉，不知道你們這收不收？”

李管事心思靈活。

問道院弟子的朋友大概率也是問道院弟子。

他故作為難：

“百草軒有自己的丹師，所以平時不收外來丹師煉制的丹藥。

不過，既然是蕭公子的朋友，那自然可以收。

請隨我來?！?

李管事帶著蕭易來到二樓會客室。

蕭易從儲物袋中取出十瓶丹藥。

李管事拿起一瓶，打開封口，輕嗅丹香，眼前一亮。

“這是洗靈淬骨丹。”

他在確定這十瓶都是洗靈淬骨丹后，欣喜地說：

“洗靈淬骨丹雖然只是凡品中等的丹藥，品階不高，但煉制起來麻煩。

丹師需要在洗靈丹基礎上，加入一味冰硝子，煉制時時刻觀察冰硝子的變化。

有這個功夫，丹師已經可以煉制同品級的丹藥好幾瓶。”

蕭易清咳一聲。

“李管事，你直接說打算出多少吧？”

“正煉體的修士對洗靈淬骨丹是很有需求的。

想必這十瓶掛出去，不出三天就能賣完。

這樣，百草軒就當為蕭公子的朋友做宣傳了。

市價一瓶五枚靈石，百草軒出四枚一瓶收購?！?

“可以。”

錢貨兩清后，蕭易在出門前被李管事喊住。

“蕭公子，能否告知丹師尊名？”

“嗯……孫思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