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夢縈魂牽 十一
殷行郾松開我,帶著惡趣味的笑容:“軍營之中,送歌女舞姬來勞軍,是常有的事,陸夫人不會連這種事情也要介意吧?”
我回頭狠瞪他一眼,疾步向著晚宴場地走去。
篝火宴會仍在繼續,殷行郾離席后,眾人似乎更加肆無忌憚的熱鬧開了,篝火旁跳舞的歌姬都紛紛下到席位當中,摟住將士放浪形骸的灌酒,按理說宮內的教習嬤嬤對舞女也是嚴格要求,怕是殷行郾刻意尋了些些野路子的女人來此。
無人責怪殷行郾離場是對南苑的不重視,他們只感激皇上留了享樂的機會給自己。
我一眼望見了陸熠,他與嚴武各自摟了一名舞姬,正痛快喝酒。
星闌躲在后邊,眼中含淚,像是哭過,眼神在告訴我,她攔不住他。
沒有看錯,真的是他。
一口悶氣瞬間頂到我胸前,我急促的喘息著,慢慢踱步至陸熠跟前。
他眼圈發紅,不知是因為醉意還是其他,火光映照在他眼中,騰騰燃燒著。
一名紅紗衣舞姬坐于他腿上,姣好的身材在紗衣內若隱若現,美酒佳釀從陸熠的嘴角流出,又滴于她的衣襟上。
見我來了,那名紅衣舞姬一頓,想要起身,畢竟席間我坐在陸熠身旁,猜也能猜得到我的身份。
陸熠照常喝酒,不動聲色,像是沒看見我一般。
一旁的嚴武卻按住了舞姬的肩膀,示意她不必起身,帶著酒后迷蒙的臉色,指著我問:“哎,弟妹,今夜皇上駕臨,特許了我們放松熱鬧一下,陸夫人的位置,是誰也奪不去的,陸熠難得開心一次,你就大度一回吧,可以嗎?”
嚴武對我的厭惡,不加掩飾的寫在臉上,他在怪我,我知道。
怪我這尷尬的身份,數次令陸熠難堪。
我舒出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嚴大哥,陸熠喝了不少了,大酒傷身,我還是送他回營帳休息吧。”
我對嚴武沒有意見,他與陸熠感情深厚,在殷行郾面前又敢怒不敢言,為自己的好兄弟打抱不平,也是情理之中,我確實無意傷了陸熠。
“營帳?送他回哪個營帳?是你的營帳?還是你與皇上的營帳?”
嚴武收了酒氣,直直看著我問道。
周圍的歡鬧聲還未停下,掩蓋了他大逆不道的話,以及這讓人困窘的一幕。
“陸熠,不要再喝了。”我不理會嚴武,欲要奪下他手中的酒杯,陸熠卻輕輕一閃,胳膊將我揮開,酒送到嘴邊一飲而盡,然后重重將酒杯磕在桌上。
他心里不痛快,憋了很久的不痛快。
我緊緊絞著手中的帕子,大部分人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但周圍的幾桌將士已經留意到我,慢慢的安靜下來。
那名舞姬見陸熠并不待見我,反而開始貼住他,百般撩撥,手也撫摸上了陸熠的臉頰,看得出來,她是真的著迷于他。
陸熠是個俊朗的男子,面對舞姬的動作,臉色始終毫無波瀾。
舞姬像是在挑釁我,如今我已是民女之身,無人撐腰,既然陸熠能娶一個民婦,就有可能娶一個舞姬。
她攀在陸熠的肩膀上,對他悄聲耳語了幾句什么,陸熠露出一絲笑容:“好,都依你。”
我再也忍不住,奪過他面前的酒杯:“陸熠,你心中煩悶,我陪你喝,你不必用這種方式作踐自己。”說罷,我仰頭一飲而盡。
烈性酒嗆喉,我被辣到連連咳嗽,卻又拿起酒壺倒上一杯,自顧自灌進嘴里,他心里苦悶,我又何嘗不是?
在我要倒第三杯的時候,陸熠終于抬起頭,猩紅的眼睛盯著我,按住了我要拿酒壺的手。
那名舞姬此時卻不合時宜的,嬌笑著再次貼上來:“陸將軍,奴家…”
“滾。”
在場的人皆一怔,不知他這話是對誰說的。
“滾,”陸熠盯著酒壺,再次吐出這個字,然后將頭緩緩轉向了舞姬。
那名女子意識到是讓自己走,對他前后態度的巨大差異愣怔了一陣,緩緩松開了纏著陸熠的胳膊,又羞又憤,捂住臉啜泣著跑掉了。
這時,我身后慢悠悠走過來一個人,裙擺拖曳在草地上聲音越來越近。
金玉環佩的叮當聲玲玲作響,我回頭,是江雨盈。
身旁的將士,除了我與陸熠,包括嚴武,皆起身行禮:“參見淑妃娘娘。”傳聞她是殷行郾登基后的寵妃,誰不給她三分面子。
我這才留意到,不知何時,整個宴會場的人,都已被這邊的景象吸引,安靜的看著好戲,無人出聲。
江雨盈面無表情,來到陸熠跟前,與我站在一處。
她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壺,眼神四下打量一下,馬上便有宮人遞上了新酒。
江雨盈接過,手摩挲了一陣酒壺的玉把柄,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揀起我方才喝過的酒杯,斟了滿滿一杯。
我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直到她嘩啦一下將杯中酒全部潑到了陸熠臉上。
眾人嘩然。
陸熠手覆在臉上,從上到下,抹了一把臉上的酒水笑道:“痛快!”
“淑妃娘娘…”我喃喃的看著她。
江雨盈將酒杯“哐當”一聲扔到桌上,輕飄飄瞥了陸熠一眼,返身揚長而去。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這邊的事,宴會另一端,傳來了蓉妃一連串癲狂的笑聲:“今天真是熱鬧,太熱鬧了,哈哈哈,殷哥哥,你身邊的女人,個個心思都不在你身上,你真可憐啊…”
高進忠咳嗽兩聲,夾著嗓子道:“來人,快扶蓉妃娘娘至行宮休息。”
蓉妃身后的凌寒舟向前幾步,在蓉妃身側道:“娘娘…”
話未說完,蓉妃一仰胳膊,手背“啪”的一聲打在了凌寒舟的側臉,蓉妃身子沒動,臉微微側過斜眼瞅著他說:“怎么,本宮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管教!”
凌寒舟下頜緊緊繃起,咬著后槽牙,用拇指捻去了嘴角的一絲鮮血:“請蓉妃娘娘回行宮。”
凌寒舟的呼吸越來越重。
殷行郾出現在宴會盡頭,神色喜怒不明。
火光混著夜色使他那雙陰郁的眼眸越發深不可測,我不清楚他站在外面觀察多久了。
他的目光穿過夜色直盯著我,漆黑的眸色又轉向陸熠。
我被他看的不自在,蓉妃也被震懾,沒有了剛才囂張跋扈的勁頭,隨凌寒舟和一眾宮人匆匆離場。
高進忠忙甩了下拂塵迎上去:”皇上,您去哪了。”
“陸將軍,”殷行郾慢慢走過來,雙手負于身后:“陸夫人看上去心情不佳,你可要好好哄一哄她,怎能只顧著自己在此喝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