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如煙 四
沒過多久,圣旨宣讀,準許我與殷行郾和離。
姑母去覲見圣皇后,安氏跪在一邊,抖如篩糠,惶恐地說自己有罪,殷行郾有罪,要帶殷行郾登門謝罪,并請求皇上收回成命。
圣皇后放下手中的參茶,悠悠一句:“天子之命豈能兒戲。”
眾人再無話。
京城中對這端事傳的紛紛擾擾,有人說世子的外室已經光明正大進府了。
我全不理會,只是常帶著嬤嬤和星闌前往般若寺上香,不停的供奉香火,添油點燈,很快便成為了般若寺最大的香客。
我云家再不濟,這點子香油錢還是有的。
般若寺住持方丈云生大師,問我對寺院是否有所需,他說山中有處院落清凈無人擾。
我笑笑不語,師傅早已洞曉我心中所想。我懇請方丈,想攜帶丫鬟婆子過去居住一年,靜心清修,躲避外界紛擾。
方丈應允:“能利眾生,便是善緣。”
父親已知曉圣上下旨和離之事,但邊關戰事吃緊,他作為督軍未能親自趕回,只是快馬修書一封寄到府中,信中對殷行郾破口大罵,說他定是覺得云家氣勢不如從前,信誓旦旦日后定要將他挫骨揚灰。
可是,我可憐的爹爹,大廈將傾,我很想告訴他和姑母,殷行郾馬上就要反了,但現在已經來不及,現在讓他們知曉,只會加快殷行郾造反的步伐,他已做好了萬全準備,只等找一個借口起兵了。
自他九歲開始,這把刀已經磨了二十年,不可能再收回去了。
我只是給父親回信,信中說盡了殷行郾的好話,讓他網開一面,盡量與殷行郾交好,凡事不要做絕。
我不能說的太明顯,這封信十有八九會先落入邊關皇上的耳目手中,若父親能懂,云氏尚可有一線生機。
不管怎么樣,殷行郾都不會放過云氏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只期盼著,他能給云氏老小,留條命。
事已至此,皇上,云氏,殷行郾,命運的馬車狂奔向前,每個人身后都背負著千千萬萬條性命,現在誰也回不了頭了。
說起這邊關的戰事,也是蹊蹺,大琰朝北方邊境,雁門關外,常年風雪交加,地勢險峻,是抵御蠻夷入侵的重要屏障,北部草原鐵勒部前些年雖逐漸崛起,但其首領阿耶那向來按兵不動,且每年向大琰朝供奉牛羊與珍寶礦產,恭敬的祈求大琰朝的庇護。
近年來,不知為何,其屢屢侵擾邊關百姓,一開始阿耶那尚與大琰朝周旋,試探大琰朝的態度,后來竟開始率兵南下,企圖破關,直取中原,終于發展成為了如今的大規模戰事。
記得有一晚,殷行郾餮足后,我身披薄紗伏在他胸前,他動情的說:“翩翩,北地苦寒,中原紛擾,我要帶你走,咱們南下到最南邊的大理,那里一年四季如春,鶯歌燕舞,再沒有人打擾我們......”
我閉著眼睛想象那是怎樣一番風景,想的笑出聲來,我長在深閨,從未去過那么遠的地方,只要是與殷行郾一起,我哪里都愿意去。
紅燭羅帳,月色昏昏,他再次翻身上來,室內唯有旖旎喃喃……
都過去了,人心之難測,我死后才懂。
我與姑母告別,說要去山中久住一段時日,她也愿意如此,姑母這一生把云氏的門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如今出了這等看似和離實則休妻的丑事,而且事情還是因殷行郾外室而起,她也有意讓我躲避一段時間。
在我的上一世,姑母在殷行郾起兵后不久泣血而亡,她身體不太好,這么多年為了云家的榮耀殫精竭慮,而云家的榮耀也將隨著她香消遠去了。
這一別可能就是永別,我抱著姑母,淚水漣漣。
出了云府,馬車搖搖晃晃,身畔只有嬤嬤和星闌,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帶足了體己,掐指算了算,離生產還有7個月,離殷行郾與皇帝撕破臉,還有12個月,一年的時間,足夠我把孩兒生下來再安頓好。
我讓車夫把馬車停在街角一個不起眼的郎中鋪子,與嬤嬤一同進去,以平民的身份把脈,開安胎藥,又采買了很多日后大概能用上的中草藥。嬤嬤已經知道我有孕的事了,她沒有說什么,向來都很順從我,她也很欣喜,一昧的讓我保重好身體。
寺中院落隱秘,云生方丈每日讓人送齋飯來,小和尚放在院門口便會離開,只知有不方便見客的女施主在此清修。
偶爾嬤嬤也會派星闌下山,去采買些葷菜,用院中的小廚房為我做些可口的湯羹。
上一世我有孕后,喜酸食,但是吃完了又愛吐,胃口不佳,殷行郾便哄我,吩咐世子府變著花樣做菜還不夠,又從民間采買各種小吃食,一一送到我面前。
婆母在宮內得知我有孕,更是喜悅,特地請了恩典回來看我。
那時,我以為我會就這樣被寵一輩子,絲毫沒有注意到殷行郾偶爾皺起的眉頭,也許他那時真的很為難吧,一邊是殺父之仇,奪位之恨,一邊是妻子嬌兒,但最終他還是狠下了心。
虎毒尚且不食子,人才是這世間最毒的動物。
這一世有孕,感覺身體較為舒爽,沒有上一世那么難受,也許是我腹中的孩兒也懂事,知道不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給母親添亂,也知道再也沒人那么寵著我們,隨便我們撒嬌了。
“小姐,我做了鶻突羹,快進來嘗嘗吧。”嬤嬤從屋里出來喊我。
我站在院中,抬頭望著院里的一顆古松,遠處隱約傳來誦經聲,我摸著日漸隆起的小腹,我的孩兒,我的子允,你就要回來了。